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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郁结所致,一会儿我开一味调养的药。”贺青扬说道。
一直在他们身后的陈旭岩一直没说话,其实只要有人注意,就会发现,自从那伙人闹事以来,他一直紧紧地掐着自己受伤的那条腿,不知道掐出了多少个红印来……
陈老爷出殡的日子就定在三天后的清晨,丧事也办得很热闹,陈家虽然没啥亲戚,可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各行各业的朋友总是有不少,加上街坊邻居,也算是很体面了。
兰初挺着大肚子,跟随众人,她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一眼前方的相公,他拒绝了旁人的搀扶,独个儿跛着脚走了这么远,背影看起来格外孤寂执拗,与寻常的他似乎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待到陈老爷安葬之后,朋友客人陆续离去后,陈夫人强打精神将贺家人以及儿子媳妇叫到偏厅。
婆子们上了茶,陈夫人强打精神喝了一口,端茶的手一直在打颤,看得兰初忧心不已。
“亲家,”陈夫人慢悠悠地开口了:“我们都是自己人,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了。咱们现在这情形你们也瞧见了,动荡不安,今天请你们过来,也是想着大家在一起商量个对策,毕竟陈家还得存活,我们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旭岩与兰初,以及兰初肚子里的孩子。”
贺老大有些汗颜:“亲家,我们都是泥腿子出身,一辈子做的都是跟土地打交道的事。要说做生意的弯弯道道,也都不懂,不过陈家若是有需要我们出力的地方,我们是义不容辞的。”
一旁的贺大娘也说:“是啊是啊,今天来的那群人,我琢磨半响,都不知道他们有啥目的,把陈家弄垮了,对他们有啥好处呀?瞧着好些也是苦哈哈的人,不就靠着纺布赚点钱养家糊口吗?”
兰初想了想:“会不会像青扬说的,是陈掌柜在搞鬼呢?”
陈夫人摇头:“不会吧?立新可是自己人,在老爷初做生意时,就一手将他提拔起来,这些年,我们陈家的生意,都是他在处理,他怎么可能……”
此时,一直不作声的陈旭岩忽然开口了:“其实,这件事情……”
众人皆愣了一下,一齐望向了陈公子,这些天,他都极少说话,脸色沉郁不堪,加上平时他就不喜过问生意的事,所以也没人敢去问他的意见。
陈旭岩环视了一圈:“这些年,陈立新怕是早就有将陈家生意夺为已有的意图了。是啊,我爹没了,陈家就我这样一个废物,他搞些事情,我们也没办法,他怕是就是如此想的。”
“相公……”兰初听见他这么说,马上握住了他的手。
陈旭岩反握住,继续说:“青扬说得没错,昨晚我们谈了半宿,我是时候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了,就算是个废物,也得保护家人。”
他一改往日的冷漠与暴戾,这番话说得很平静也很坚定,像是考虑了许久的。
自从陈老爷生病以来,陈旭岩就一直是逃避的状态,一副玩世不恭,毫不在意的姿态,就算去父亲家中探望,也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但是他去世后,陈旭岩才忽然之间醍醐灌顶,脑袋里那些混沌不清的情绪像是瞬间被震碎了一样,以往的事情全都一幕一幕地浮现了出来。
是啊,父亲总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要么严肃要么责骂,眼神与言语之下与那些外人没什么两样,就是觉得他是个废物,所以他索性自暴自弃,厮混于茶坊酒馆,挥霍无度,莺歌燕舞。
后来被家里人强迫着说了亲,娶了兰初回家,兰初犹如一道温柔如水的月光,照亮了他心底阴阴暗暗的角落,他人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有人需要的。
哪怕全世界都瞧不起自己,那又如何?兰初在,有兰初就够了啊,每每看到她温柔的眼神,靠紧自己的身影,都会感觉胸膛像被什么东西撑得满满的,幸福全都能溢出来。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父亲少数的不责骂他的日子,但两父子仍是极少说话,偶尔遇上也是干巴巴的几句,有两次陈父对他提及生意之事,他也借故走开,不给半点说话的机会。
父亲生病之后,他心里忽然慌了,好似以往坚持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地被击碎一般。
直到那一天,父亲死了,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惨白瘦弱,眼睛紧闭,平时总是责骂他的嘴也无力地合上,仔细看上去,他的眉头还紧紧地锁着,像是有许多放心不下的挂念。
陈旭岩守夜的第一天,他站在棺材边看了许久,最后忍不住伸出手,努力想要抚平他的眉心,数次之后,终是劳而无功。
他对着棺材里的人喃喃自语:“你倒是起来骂我啊……你起来……这么一个病就让你倒了?快起来骂我这个废物……”
这一晚,除了屋里的白烛、漆黑的幔布,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悸与悔恨。
再后来,陈家布庄的人闹事,青扬夜入灵堂,就在陈老爷的棺木边与他倾心相谈,一整夜之后,陈旭岩纠结在心中二十余年的结终于被打开了。
“旭岩,陈家现在正是最危难的时候,堂姐身怀六甲,我今日替她把过脉,她这几日有些脉像不准,料是心烦忧伤所致,算算时日,最多半月有余,孩子就会出生了。你娘的身体你也瞧见了。如今陈家只能靠你了。”青扬分析起来。
陈旭岩自嘲地说:“我从来不管布庄的事,连账都没瞧过。再说……”
他望了望自己软弱无力的腿:“我现在的样子,能做什么?”
青扬摇了摇头:“不过腿疾而已,这算得了什么,我曾见过双腿俱无,仍靠了木板与滚轮操持家事,养家糊口的妇人。再说,做生意靠的不是这里,而是脑子,你聪明过人,何俱于此?”
此次谈话后的第二天,陈旭岩终于站了出来,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满是平静与无畏,虽然他的醒悟晚了些,可是大风大雨既然来了,该面对的迟早会面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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