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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太阳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接着瓮声瓮气地说:“先是这样,然后又是那样。你说你不能和我的教子离婚,因为你是天主教徒。尽管这样,你还是启动了离婚的程序,并且把能泼的污水都泼到了那个可怜的家伙身上。然后你又记起了你的信仰,不再继续了。这是玩的什么把戏?”西尔维娅依然从她的马脖子的后面讽刺但又好脾气地看着他。
他说:“真的是弄不明白你,不久以前——一连好几个月,你病得都要死了,因为得了——往简单了说——是癌症。”
她用最好脾气的语调评论说:“我不想让那个女孩成为克里斯托弗的情人。我还以为哪怕只有一点想象力的人都不会……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的妻子是在那种状况下……但是,当然,当她坚持要这么做的时候……好吧,我才不会挺在床上,躲起来,一辈子都……”
她好脾气地嘲笑起她的同伴来。
“我想你一点都不了解女人,你怎么可能?自然是马克·提金斯娶了他的情人。男人总是会在临死前做点好事的。如果我选择不去印度,你最终会娶了帕特里奇夫人的。你以为你不会,但是你就是会的。至于我,我觉得对迈克尔来说,他妈妈是爱德华·坎皮恩,印度总督的夫人要比她仅仅是格罗比的提金斯二夫人,前头还有一个曾经是海峡那头过来的不清不楚的老寡妇好得多。”她笑了笑,然后接着说,“不管怎么样,圣婴会的修女说她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百合——纯洁的象征——除了在我要死去的时候的茶会上。你自己也会承认,你从来没有见过有比我在百合和茶杯的围绕中,头顶上是个大大的十字架的样子更迷人的了。那时你尤其地感动!你还发誓你要亲自割开克里斯托弗的喉咙,就在那个侦探告诉我们他真的和那个女孩住在这里那天。”
将军大叫道:“关于格罗比的孀居别屋[261],这真是太他妈不方便了。你跟我发誓说,等你把格罗比租给那个美国疯女人的时候,我可以住在孀居别屋里,还把我的马养在格罗比的马厩里。但是,现在看起来我不能这么做了,看起来……”
“看起来,”西尔维娅说,“马克·提金斯想把孀居别屋留给他的法国情人来安排,不管怎么样,你是负担得起你自己的房子的。你够有钱了。”
将军惨叫起来:“够有钱!我的上帝!”
她说:“你还有——相信你自己——你还有作为小儿子分的财产。你还有将军的薪水。还有战争结束的时候国家给你那笔钱的利息。你每年还有四百英镑的议员津贴。你、你的用人、你的马,还有你的马夫,在格罗比一年又一年的生活费都是从我这里蹭来的。”
无比的忧伤笼罩了她同伴的脸。他说道:“西尔维娅,想想在我的选民们身上的花费,我差点就要说你恨我了!”
她的眼睛继续贪婪地注视着在她身下延展开的果园和花园。有一道凌乱的新翻过的土沟从他们的马蹄旁边穿过,然后几乎垂直地通向下面的房子。她说:“我猜那就是他们引水的地方。从这上面的泉水里引来的。木匠克兰普说他们的管道一直有问题!”
将军大叫道:“啊,西尔维娅。那你还告诉德·布雷·帕佩夫人说他们没有水源,所以他们连澡都不能洗!”
西尔维娅说:“要是我不这么说,她永远都不会想到要砍倒格罗比的大树的。你还不明白吗,对德·布雷·帕佩夫人来说,不洗澡的人是野蛮的?所以,虽然她不是真的很勇敢,但她还是会冒险砍掉他们的老树……是的,我差点就相信我的确很恨守财奴,而你是我愿意纡尊结交的人里最像守财奴的。但是我应该建议你冷静下来。如果我让你娶了我,我从萨特思韦特家继承的那份钱也是你的了。更别说在迈克尔成年以前你还有格罗比的钱,还有——多少来着?——你从印度总督职位上挣的一年一万英镑。要是这所有加到一起,你都还不能省出和你在格罗比的时候从我这里蹭去的相当的数目,把你当守财奴,还真是高看你了!”
好几匹马,驮着菲特尔沃思爵爷和冈宁,从花园外面的软土小径上爬到紧贴花园上方的硬土路上。冈宁骑在一匹马上,耷拉着脚,胳膊肘上还挽着另外两匹马的笼头。那是德·布雷·帕佩夫人、劳瑟夫人和马克·提金斯的马。那个花园从树篱的另一侧一直延伸到无限远的地方,里面有树林,有在曾经木材丰富的地方常看到的屋顶陡峭的老房子,有马克·提金斯小屋的茅草顶,还是那著名的四个郡交汇之地。几英里以外,有架飞机正嗡嗡地朝他们飞下来。从硬土路往上是一道长满了羊齿蕨的缓坡,坡顶沿着一道铁丝树篱长满了许多高大的山毛榉树。那就是库珀公地的最高点。在四周的宁静中,那几匹马的蹄声听起来就像一队骑兵懒洋洋地靠近一样。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冈宁就把马停下来了;西尔维娅骑的那匹马脾气太不好,不能靠近。
菲特尔沃思爵爷打马上前到将军旁边,说:“该死的,坎皮恩,那是海伦·劳瑟该去的地方吗?我夫人两个星期都不会放过我的!”他冲冈宁喊道,“这边,你个该死的,你这个老混蛋,斯皮丁抱怨说你又动了手脚的门在哪里?这个老恶棍在我手下干了三十年了,但他总是把你教子遭瘟的地里的门朝反方向装。下人自然是应该照管好他主人的利益,但是我们必须得处理好这个事情。不能一直像这样。”他又接着对西尔维娅说,“那可不是海伦该去的地方,对吧?那里住着各种各样的人,还有各种……如果你说的是真话!”
不管在哪里,菲特尔沃思伯爵给人的印象都是他好像穿一件鲜红的燕尾服、一双别着猎狐别针的白袜子、白色细织厚布马裤,戴一副看起来相当令人痛苦的眼镜和一顶用丝带固定在身上的丝礼帽[262]。事实上,他戴一顶方方高高的黑呢帽,穿着黑白细条纹的粗花呢外套,而且没戴眼镜。尽管如此,他还是会眯起一只眼睛来看你,而他黑亮的瞳孔、他长着粗短的黑灰色唇髭的黑脸皱成一团的样子,使得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他看起来像一只爱争吵又非常有气势的猴子。
他觉得冈宁听不到他说话了,就继续对着其他两个人说:“不应该在用人面前讨论他们主人的坏事……但那绝对不是电影公司董事长侄女该去的地方,卡米把她大部分的钱都投进去了。不管怎么样,她不会放过我的!”在嫁给伯爵之前,菲特尔沃思夫人的闺名是卡姆登·格林。“简直就是爱……爱的天堂[263],照你说的。奇怪的是,老马克这么大年纪还要这么干。”
将军对菲特尔沃思说:“喂,我说,她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你有没有,比如说,听到你家的用人抱怨我给的小费不够?请你告诉她,可以吗?那才是判定是不是守财奴的真正标志!”
菲特尔沃思对西尔维娅说:“你不介意我那样说你丈夫家,对吧?”他接着说,在过去,他们不会在一位女士面前这样说她的丈夫。或许,朱庇特在上,他们可能也会!他爷爷就有个……
西尔维娅认为海伦·劳瑟可以照顾好她自己。据说,她丈夫没有给她足够的关注——一位女士有权要求获得关注。所以,如果克里斯托弗……
她往一旁看了一眼,打量一下菲特尔沃思。那位贵族棕色的皮肤下微微透出点紫色来了。他看着远处的景色,咽了咽口水。她觉得她做决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时代不同了,世界也变了。她早上感觉到了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沉重。前一天晚上,在长长的露台上,她和菲特尔沃思有次漫长、机智的谈话。那天晚上她机智到连自己都佩服。但是她也知道,在那之后,菲特尔沃思和他的卡米在卧室里也有一次漫长的谈话。即使在最宏大的宅邸里,当男主人和女主人说起话来,空气里都会酝酿着一种悬疑的气氛。男主人和女主人——说了一句话,通常是男主人说的——起身离开,而家里的客人,至少是在小型聚会的时候,慢慢地散开,不知道该向谁发出要离开的信号,甚至还要把哈欠强压下去。最后,管家会走到关系最亲近的客人旁边,告诉他们伯爵夫人不会再下楼来了。
那天晚上西尔维娅射出了致命的一箭。她在露台上给那位伯爵描绘了一番她现在正俯视着的屋顶下混乱的生活。那片小地方在她下面延展开去,就好像她是可以决定它命运的女神一样。但是她并没有那么确定。菲特尔沃思皮肤上的暗紫色并没有消退,他继续朝远处看去,扫视着他的领地,就好像是在读一本书一样——这边一丛树消失了,一幢新别墅的红屋顶在树丛中生长出来,啤酒花干燥窑连带它特有的烟囱帽也从小山坡上消失了。他正准备要说什么。她前一天晚上请求他把那家人从那个缓坡上连根拔掉。
自然她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是她把克里斯托弗和马克描绘得如此不堪,以至于,如果那位贵族相信她的话,一位有责任心的贵族几乎有必要——出于最佳的考虑——把这样的瘟疫源头从他的乡间领地赶走。关键是菲特尔沃思是否会因为她是一个声音迷人的漂亮女人就选择相信她。他是个顾家得不行的男人,对他那个从大西洋那头过来的女人着迷得不行。只有从非常顽劣、高傲又有影响力的大家族出身的极端顽劣的黑皮肤男人才会在人生的后半截变成这样。他们之前伺候过如此多的善变歌剧女演员和著名职业人士,以至于当他们在人生的后半程娶了善变的或者善于操纵人心的妻子的时候,他们早已熟稔如何僵硬但非常仔细地做出每一种繁复的举动来表示遵从他们人生伴侣的意愿。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
所以,事实上,那片花园还有那个陡峭的屋顶的命运,都在卡米·菲特尔沃思的掌握中——在今天大贵族们还能对他们邻居的命运施加影响的范围之内。我们可以假定他们还是有一些的。
但是人都是好奇的动物。说到奇怪的地方菲特尔沃思会变得浑身不自然起来。昨天晚上他就是这样的。他很多时候都是站着的。要知道马克·提金斯可是他的老熟人——如果这位伯爵有孩子的话,马克和他的关系会更亲密一些,因为马克喜欢去有孩子的已婚夫妇家里过周末。总之,这位伯爵非常了解马克。在这种情况下,在听到关于另一个他很了解的人的闲话的时候,人应该很容易相信一位漂亮女人告诉他的东西——美和真理看起来总是相关的。而且没有人知道另一个人在自己看不见他的时候到底在做什么,这也不假。
所以,通过编造或者暗示说他暗地里妻妾成群、挥霍无度,进而因此染病来解释马克的身体状况和明显窘困的样子的时候,西尔维娅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得太过火。不管怎么样,她已经准备好要冒险了。这就是那种男人会相信的东西——即使是安在他最好的朋友身上。他会说:“只是想想……这么久以来谁谁谁……都看起来是一副安静的糟老头的样子,结果,他实际上……”这么一说就表明他已经深信不疑了。
所以看起来这么说是奏效了。
而她揭露的克里斯托弗惯用的挣钱伎俩看起来效果不是那么好。那位伯爵听的时候是把头歪向一边的,当她向他暗示克里斯托弗是靠女人过日子的时候——比如说,依靠前杜舍门夫人,现在的麦克马斯特夫人。没错,那位伯爵听这些话的时候满副恭敬,而且这看起来也是个错不了的罪名。谁都知道老杜舍门给他的遗孀留了一大笔钱。她有个挺不错的小庄园,离他们站的地方不到六七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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