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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八一煤矿后,官洪立即紧张采访起来,先是找了几句干部职工进行座谈,又深入到邻居们中间进行走访,晚上住在煤矿招待所里,立即将碎片化的采访进行归纳,又写下了提纲。回到报社后,官洪一鼓作气,立即写下长篇通讯《已过门的未婚妻》的稿件在《农垦报》上发表后,立即引起了轰动。随后,《新疆军垦报》报也刊用了这篇通讯。官洪觉得这组新闻还可以进行深度报道,他请示了江一帆副总编后,又连续写出了两篇报道,对于志林和他的未婚妻顾文姝的事迹进行详细挖掘。同时,他采用散文和通讯相结合的形势,写出了一些有分量的报道,并结合这一组报道,他写出了《新闻贵在美》论文在新闻内刊上发表了,提倡新闻写作应该用美文的形式表现出来,不能一成不变。同时,官洪通过自身经历,提出了“靠灵感扑捉新闻,靠功底提炼新闻,靠勤奋积累新闻,靠创新深化新闻”。要把新闻写活、写深。要“从一般抓特色,提升新闻性;从平凡抓亮点,提升指导性;从普通抓典型,提升贴近性;从常规抓变化,提升可读性”。
官洪的观点,得到众多同行的侧目,他的名气更大了。终于,省报向兄弟单位开口了,要调动他到省级报社工作。
江一帆舍不得让官洪走。虽然自己已经快到退休年龄了,但对官洪的成长是十分关注的。从发现他这个人才,到调进报社再到他挑起报社外出采访的大梁,江一帆没少费心血。但为了年轻人的前途,江一帆还是决定让官洪调出去。毕竟,省报的条件比地市报条件要好得多。
官洪更舍不得走。
在塔里木这片热土上,有他耕耘的肥沃土壤,有他流下的辛勤汗水,更有他成长的深深足迹。他想起刚调进报社时江副总编对他的教诲,因为农垦报社人手有限,既当编辑又当记者是报社每个工作人员必备的能力。于是,江副总编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解版面编辑的要领,后来又教会他如何深入采访先进人物和突发事件,采访前要做哪些准备工作等。同时,报社领导对自己也很重视,一有重大新闻线索,总要告诉他,一有重要采访任务,也会派他去。一有培训任务,还是派他去。不断的实践、学习、再实践、再学习,使自己的基础更加扎实,新闻写作水平提高更快,名气也越来越大了。自己的成长离不开领导的培养,更离不开众人的帮助。自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在五一农场,场党委给了自己走出农场参加培训的机会,使自己开阔了视野,增强了创作信心;参加土地承包时,工作和生活上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特别是老班长李山水在自己最困难、最失意的时候拉自己一把的情景不时浮现在眼前。当初他离开五一农场向老班长告别的那一刻,老班长竟然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到了年底,自己没拾一朵棉花,却收到一千多元的超产奖。他不用打听也知道,那是老班长李山水负责组织人帮助自己拾回来返好工后上大垛的,因为官洪知道,即使单位召集人帮助拾,也要有人出面去做组织协调和返花工作的。
走了,真的走了,又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了,调令已经送到农垦报社了,此时的官洪真舍不得塔里木这片热土,但报社的决定又不好推托。他略微理了理思绪,把自己临走前要办的事情思考了一下,觉得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要到五一农场去看看老班长。
官洪到市里的百货商店去买了些东西,虽然是星期天,农场的巴扎上有许多东西,但官洪还是认为在市百货商店里购买合适些。毕竟,城里的物品要比农场的物品丰富得多,也高档得多。
汽车很快到了五一农场。
现将踏上五一农场,官洪感到自己走出去的时间虽然没几年,但变化还是很大的。原来的一些土坯房子已经或者正在拆迁,砖混结构的房子一幢幢一排排建起来了。农垦局号召各农场要全面进行脏乱差治理,五一农场通过经常性环境治理后,变得漂亮多了。场部的街道干净整洁,公路两旁的树枝经过全面修整,条理分明。官洪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许多事情在他的脑海里是那样清晰,但有些已经渐渐模糊了。
因为是星期天,赶巴扎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让官洪有些目炫。他顺着柏油公路向前方望了望,想找一辆车,但没能找到。他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个认识人的摊位上,然后打听宣传科科长龚建民的住址,因为报社与各农场宣传科还是有些业务联系的,他们还时常有过联系,在五一农场场部,算是对他最为熟悉的了。
龚建民正在家中拉开桌子“筑长城”。看到官洪来了,连忙停下来。官洪也不好意思过多地打搅他,简单地向他说明了来意。龚建民一听是要他帮找辆自行车用,连忙来到院子里推出一辆半新“凤凰”牌自行车:“官洪,昨天我还骑着这辆自行车到街上去买菜了呢,气很足。”
官洪知道龚建民急着要继续“筑长城”,笑着说了句“谢谢龚科长”后,就推着自行车离开了。
走在宽阔石子公路上,官洪心里很不平静。当年来到塔里木盆地的五一农场,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塔里木农场人以海纳百川的胸怀接纳了自己,并锻炼了自己的吃苦精神,如今自己又要离开了,何时才能再回来看看呢?
“这不是官洪吗?老远看到像你,到底还是你。怎么,到城市里去了,就不认得我们了唦?”
官洪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几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
官洪抬头一看,见黄青英、林文蓉、郝兰香等几个姐妹们结伴去赶巴扎。他立即跳下自行车,黄青英、林文蓉、郝兰香也停下来。黄青英心直口快,上下打量一下官洪:“脸色白白净净的,头发整整齐齐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和过去在三分场完全不一样了唦,像个城里人了唦。”说得官洪不好意思起来。待黄青英说完了,官洪才说明自己这次是专门到三分场看望李山水的,并向她们打听李山水近来的情况。
“原来是去看望老李的,你这回过去能看清楚他,他却看不清楚你了。”林文蓉嘴更快,一听官洪说去看望李山水,脱口而出。
官洪心里一惊:“什么,你说什么?老李叔他……”
“唉,官洪,你不知道吧?你走后,老李叔年底拾完棉花后又得了一场大病,连过年都是在医院里过的。住院回来后,眼睛就更看不清东西了。没过多长时间,他的眼睛就完全瞎了,农场批准他提前退休了,现在全靠他老伴在侍候着。你也知道他老伴的身体也不好,也时常犯病。唉!他们一家人很少出门了,我也说不清楚,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郝兰香把自己所知道情况向官洪简单时行了说明。
还没到李山水家里,已经听到关于他这么多的不幸,官洪心里特别不好受。他顾不上和她们多说,骑上自行车就往三分场里赶。
官洪刚走到三分场办公室门口,见陈淑芬正在林带里砍草,连忙跳下自行车和她打招呼:“陈阿姨,您怎么在林带里砍草呢?”
官洪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那时候的每个分场都有一名林带管理职工。这些活应该由林带管理职工去干的。
“我在家呆着没事,就出来走走。看到林带里的杂草还没除掉,就找来工具帮清理清理。马上要给这些树涂石灰水了,管护林带的张阿姨病了还在医院里,我就帮她随便清理清理,免得她回来了忙不过来,找人清理这些杂草是要付钱的,她家又比较困难。小官,你怎么过来了?”
“我是回来是看看李山水叔叔的,他还住在那儿吗?”
“他不住在哪儿能住哪里呢?唉!生了一场大病后,眼睛全看不见了,很少出门,我也好久没见到了他了。”
只要没搬家,官洪不用人指点,就能直接奔向李山水房子里。因此向陈淑芬告别后,官洪就急忙向李山水家走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职工住宅,半砖混结构,即用砖块打的基础,砖墙离地面一米多一点,刚好到窗户下部,从窗户基部开始互房沿部分,又是用土坯筑起来的。塔里木盆地一年难得下上几场雨,胡的年份甚至常年无雨,农场职工住宅的房顶是用稻草或麦草掺和泥巴盖起来的,窗户上安装了玻璃。墙体全部用石灰粉刷的,除了墙面的下角较脏以外,整体看上去比较洁白。像这样的房子在那时的塔里木农场的分场里,已经是中等偏好的了。能够住上这样房子的绝大多数是带有照顾性的。如果是上等住房,就全部是砖木结构的了。
官洪来到李山水家门口,见房门关着,便轻轻地敲了敲,许久,里面才传出一句问话声:“谁呀?”声音传来后,接着传来几声咳嗽声,又过了一会儿,门才轻轻拉开,李山水的老伴张淑秀伸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官洪,又眯起眼睛看了看,似乎在努力寻找记忆中的人,仍然没能想起来人是谁。这也难怪,当年官洪在李山水班组里参加承包时,和张淑秀打照面并不多,虽然也到过他家几次,也都是来去匆匆,有时还不一定能遇上她,所以张淑秀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再加上很长时间没有来往了,就更没印象了,何况她的年龄也大了,记忆力也差了呢?
官洪看到张淑秀仍然没能认出自己,轻轻地说:“阿姨,我是官洪啊!”
“官洪?”张淑秀还在琢磨这个名字,屋里的李山水已经听出来了,激动地说:“官洪来了,淑秀,是官洪来了,快!快让他到屋里座!”说完,仰着头,一手扶着墙,一只手伸出来向前探着,慢慢走出来。
看到昔日的老班长在自己走后的没几年时间里,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官洪心里一热,急忙迎上去,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李山水用颤抖的双手在官洪的脸上身上抚摸着,一边抚摸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是官洪,是官洪。”然后抬起手来,擦了擦他那双发红且无神的眼睛,官洪连忙双手搀扶着老班长坐在一张椅子上。
官洪哽咽着说:“老李叔,我马上又要调走了,在走之前专门来看看您。”
听说又要调走了,李山水急急地问起来:“官洪,你又要到哪里去?是不是越走越远了?”
官洪告诉他自己要到省城里去了后,李山水激动起来:“你娃有出息了,终于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了。”说完又流下了混浊的泪水来。
“老李叔,您别难过,到省城去了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还会来看望您的。”看到李山水激动的泪水,官洪急忙安慰他。
李山水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后,告诉官洪自己当年对他保留了一个很大的秘密:
那一年承包结束后,蒋素英害怕官洪拖她们班组的后腿,在班组长会议上提出不要他了。李山水看到刘天明和闫俊辉做她的思想工作也没起到任何作用,会议结束后便找到刘天明,要求把官洪放在他们班组里。正在着急将官洪安排在哪个班组的刘天明听了后,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了。
毕竟在塔里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李山水知道官洪早晚会从他们班组里走出去的。他虽然文化不高,但正因为自己的文化不高,他知道今后的塔里木农场必然是有文化人的天下。因此,他千方百计督促官洪多写一些诗歌。其实,他是读不懂诗歌的,但每当他看报纸上没有官洪的名字时,就督促他,并说好久没有读到他的诗了。特别在官洪遇到困难的时候,他害怕官洪经受不住打击而从此消沉下去,就经常提醒督促他,要他多写,这使得官洪不停地写,不停地投稿,终于走出五一农场了。
听完李山水的讲述,官洪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他又看了李山水一眼,默默在想:塔里木农场的老一辈军垦职工的心胸是多么宽广啊!与自己非亲非故,为了自己的成长,却付出了这么大的心血。他再次感激地端详着李山水:这是一张十分消瘦的脸,虽然六十挂零,可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了,皱纹已经布满额头,脸色因长期不见太阳光而显得青白。官洪深知,青年时期的无私奉献,中年时期的扎实苦干和老年时期的疾病缠身,使得李山水的人生之路就象那潮起潮落、深遂广阔的塔里木河,漫长而短暂,静谧且激越、轻盈却凝重。在人生的道路上,欢与悲、喜与痛时时交织在一起。不论身处何地,总是脚踏实地干好自己的一份工作,永远也没忘记自己所肩负的屯垦戍边的使命。对于这个时代,他是无愧的。自己到报社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用报告文学的形式,将他的事迹写出来,让军垦后代们知道老一辈军垦是如何工作和生活的,“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创业、开拓进取”兵团精神正是老一辈军垦战士用生命书写出来,践行出来的……
官洪正在胡思乱想着,听见李山水高声地叫起来:“淑秀,你快去做饭,快到中午了吧?别让官洪饿着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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