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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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老神医（第2页）

泉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舅的庙在村子的北头，离这里大约有四十里路，它是一座龙王庙，跟前的村庄叫汪家庄，汪家庄的人都知道这座庙，也知道我舅舅是位隐居在半山腰的庙里的神医。”

尽管泉子看上去不像是在信口胡诌，但曹皮皮还是打破砂锅问到底：“龙王不都是住在江河湖海里的吗？咱们这里只有一条小溪流一样的山泉和一个两米深的蓄积山泉水的小小涝坝，怎么会有龙王呢？既然龙王不会住在这里，那自然也就不会有龙王庙了！”

对于曹皮皮的这番推断，泉子似乎微微有些懊恼，但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说：“谁规定没有江河湖海的地方就不能修建龙王庙了？正是因为贺兰山脚下普遍缺水，过去的人才在半山腰上建了座龙王庙，让偶尔途经贺兰山的龙王停下来歇歇脚。《西游记》你看过吧？四海龙王打一个喷嚏都能连下三天三夜雨，他们歇脚的时候吐口唾沫也能够带来足够的雨水了。你还是个碎娃娃，见过的世面少，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回头就跟我到汪家庄的半山坡上亲眼瞧一瞧，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一座龙王庙。”

见泉子信誓旦旦，一时不好判断真假的曹皮皮也就不吱声了。泉子接着对我说：“你现在肯定还不相信我说的话，肯定还当我是个坏人。这样吧，等你大和你妈回来后你把这件好事告诉他们，让他们带上你去汪家庄那里看一看山上究竟有没有一位老神医。听说你大和你妈在医院里照看你外奶奶，等他们回来了我再过来。”说完，他便掉头走了。

泉子离开后，我和曹皮皮热火朝天地议论了起来。

“曹皮皮，你觉得泉子说的都是真的吗？”

“泉子突然间变得这么好心还真是叫人有些怀疑呢。以前村里也有老人害重病，也没见他把他的神医舅舅喊来帮忙啊。”

“那他说的龙王庙和庙里的神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曹皮皮想了想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还是等你大你妈和你外奶奶回来后亲自去看一眼为妙。要是真有一座龙王庙和一位老中医，让他开点药方调理调理你的身体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是根本就没有什么龙王庙和老神医的话，那就证明黑煞星泉子成心捉弄我们，骗我们跑冤枉路。”

我点了点头，又开始惦记外奶奶，盼望着她早点出院，我天真地想：如果泉子真有一位老神医表舅的话，说不定他能帮我外奶奶治好病呢。如果这样的好事情真的发生的话，那就说明我对着流星许的愿真的灵验了。

曹皮皮一向足智多谋，他又说道：“汪家庄距离这里有四十里地，我们没去过那里，我也没法子把你推到那么远的地方。我干脆先去泉子他大和他娘那里打听一下，看看他们究竟有没有一个神医亲戚。”

这是个好主意，曹皮皮当天下午就去打听，然而他却是愁眉苦脸地回来的，他挠着头说道：“泉子的大和娘回老家探亲去了，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回来。”

看来我们只能耐心等待我大我妈和我外奶奶回来后再去一探究竟了。就在油煎火燎的等待中，我接到了我大打来的电话，它犹若晴天霹雳，叫我悲痛欲绝——亲爱的外奶奶居然在医院里辞世了。

肺部感染让外奶奶气息奄奄，医生用了多种抗生素也难奏效。今天早上十点多钟，外奶奶就像被抛上岸的鱼儿一样，痛苦万般地挣扎着，竭尽全力想吸入一点氧气，但年迈体衰的她还是失败了，她最终停止了无望的挣扎，永远地摆脱了病痛，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还祈盼着外奶奶能够回到家里再教我剪纸呢！这段时间来，我用心地学习各种技法，进步很快，外奶奶还说我要这样坚持苦练几年的话就能成为十里八乡第一个男巧巧呢。

不论我的内心多么抗拒这一噩耗，它都的确是真的。外奶奶被运了回来，按着落叶归根的习俗，她也要被葬在贺兰山下。我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同外奶奶再见面，我也没有想到几天前同她在医院里的道别竟然是诀别。外奶奶仰卧在冰棺里，她的神态很安详，就像刚刚睡着一般，然而她永远不会再醒来，像从前一样用长满茧子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教我唱朗朗上口的童谣，为我做可口的煎蛋，给我剪武松和哪吒。

我大和我妈都跪在地上，我也想跪拜外奶奶，但下身失去知觉的我只能坐在轮椅上掉眼泪。持续不断的哀乐让我忆起了同外奶奶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也叫我的心间更加难过和苦痛。

村里的许多人都来吊唁外奶奶，他们都为她的离去而感到惋惜，都摇着头说村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巧巧了，再没有人能在过年过节时候给大家剪活灵活现的窗花了。让我和曹皮皮，也让我大和我妈深感意外的是，泉子居然也来吊唁和跪拜，他一边跪在地上给我外奶奶烧纸钱，一边用悲伤的语调说：“老奶奶啊，您咋早早就走了啊？村子里谁都能走，唯独您不能走啊！

您是全村最心灵手巧的人啊！我家的窗户上都还贴着您老亲手剪的窗花呢！

前几天我刚刚联系上我的一位表舅舅，他是位老中医，医好了许多害了重病的人呢。我还准备让我表舅舅给您开几服药，让您彻底好起来，让您的外孙从轮椅上站起来呢。”

人在悲痛的时候最看重的就是乡情，不管泉子之前干过多少坏事，犯下多少错误，他能专门来吊唁亡人，这让我大和我妈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我大用双手捏住他的手对他的到来表示感谢。外奶奶是我最亲的人，泉子的这一善行也让我对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充满戒备和厌憎了。

外奶奶被葬在了贺兰山脚下，她的坟头上用石头压着白色的纸钱，远远看去就像是贺兰山顶上的积雪。安葬完外奶奶回到家中后，望着空空荡荡的火炕，再望望窗户上的惟妙惟肖的窗花，我又心如刀绞，又开始大滴大滴地掉眼泪。外奶奶剪纸用的剪刀和图样都在她枕头旁的一口红色的小木箱里，我翻着厚厚的图样以及外奶奶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十多张剪纸，愈发懊悔自己之前没有认真跟着她学习本领。

外奶奶下葬的第二天，曹皮皮买了我爱吃的零食来安慰我，但我丝毫没有胃口，我仍深陷于绵绵不绝的悲痛之中。泉子居然又登门了，他把自己有一位神医表舅的事情向我大和我妈仔细讲述了一遍，并且信誓旦旦地指着我说:“他肯定能够站起来的，就算站不起来情况肯定也会大有改观的。”

同我和曹皮皮初闻此事一样，我大和我妈一时间还难辨真假，拿不定主意，这时候泉子又双手合十，在我外奶奶的遗像前拜了拜说：“老奶奶，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外孙子了，他要是能重新站起来，能重新走路，你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泉子的这番话也像支利箭一般击中了我大和我妈的心脏，他们终于被触动了，终于答应到四十里路外的山坡上求泉子的老表舅——那位鳏居独宿的老中医为我把脉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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