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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芙蓉抽了我一个大嘴巴后,就怒气冲冲地走了。我是在周芙蓉走后坐了一会儿才走的。我没有同柳小翠告别,我与她没有值得告别的理由,当然我也不恨她,她是她我是我,我们是平行的两条河流,根本不搭界。
走出热烘烘的餐厅来到跳板,冷嗖嗖的江风吹得我打了一个寒噤。我望着跳板下游走着的江水,水面波光粼粼,上面撒满了碎金。我的脸热烘烘,滚烫,面颊两旁爬满伤痕,那是柳小翠耍横留下的;一边脸上挨了一耳光,那是芙蓉赏的。哈哈,我当然罪有应得,我是有妇之夫,而且我的女人还怀了我的孩子,我不该背着她同另外的女人偷情。被芙蓉抽了耳光之后,我的心态反而平和了,不像苗苗同黄鼎礼从自己视线中消失时那么孤寂、煎熬。
我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想着心事。周芙蓉居然准备了相机,说明她事先肯定知道了消息。谁通知她的,她又为什么独自一人挺着大肚子抓了我的现行,而没有邀请其他人闹个鸡飞狗跳,这到底是居于什么样的考虑?我不知道芙蓉要拿我怎么办,我愿意等她,我知道谜底很快就会揭晓。
我上了江岸,沿着湿漉漉的沙土朝停车的地方走去。打开车门,我打着了车子。柳小翠从后面追上来。她用手肘了肘我,不怀好意地说:“哥们儿,回去得跪搓衣板吧?”
我鼻孔里哼了一声。
“不会是烦我了吧?”柳小翠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说:“走你的路,别占我的道啊!”
柳小翠扑哧一笑说:“说话还挺哲理呢。喂,哥们儿坚强些吧,不过就是跪搓衣板的事儿,你可千万得挺住,不能让人小瞧了你,是吧?”
“去去去。”我推开柳小翠要开车走。她用手抓住车窗说:“哥们儿,我给你说实话吧,是我打电话告诉你老婆的——你老婆可真沉得住气啊,要是其他女人,非打得稀里哗啦不可。”
我勃然大怒道:“柳小翠,你太过分了,她可是快生产的女人,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同情心?”
“就是啊哥们儿,看见她大腹便便的样子,我就后悔了,真不该跟她说这破事。”柳小翠也有些后悔地说。
“哼!”我推开柳小翠松了刹车,轿车猛地朝前一蹿,很快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回家已经快11点,客厅里周开山正在看电视。我的这老丈人真的毁了,医生说他的智商大约等于七八岁的孩子。也许是过去官场用脑过度太得意,导致他目前这窘态?此刻他蜷曲在沙发上,眼睛望着电视机,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还流着哈喇子。见我回来,他看也没看我,仍然望着电视出神。荧幕变幻的色彩使他的神色变得时黑时白,显得好狰狞。
为了减少家务,让芙蓉安安心心怀孕生产,家里雇了一个小保姆,专事家务和照顾老爷子。周太平好久没有过来,那一幢老房子大约还够他折腾一阵的。也许他曾经来过,只不过我不知道而已,谁知道呢?
我心情忐忑地走到我和芙蓉那间卧室门口,却听得里面有抽泣声。打开门,我见她坐在床上,见我进去,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幽怨地扫我一眼。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和臃肿的身子,一瞬间我充满了自责,她都是要生小孩的女人了,为什么不能给她一点儿安慰还给她添堵?
周芙蓉正在打电话,与电话里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将听筒默默地递给了我。我狐疑地接过电话,里面传来威严的声气:“林中权吗,你这小王八蛋干的好事儿,简直无法无天!”
是钱学书,听说他退下来以后高血压发作了,他还在医院?
我嗫嚅着道:“钱叔,不是你想象那样子的,我和那女的只是普通朋友,就吃个饭,我们什么也没做。”
钱学书霹雳一样炸了:“林中权,证据俱在还狡辩,是不是翅膀硬朗了,把谁也不看在眼里了?”
“真的钱叔,我同那女的真没什么,不信组织可以调查。”我确实问心无愧,本来我对柳小翠就不感冒。
“林中权,你是不是以为老周病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退下来就可以有恃无恐?胆子也太大了吧!老婆马上要生小孩,却同别的女人吃饭、亲热!你还有没有王法,还想不想继续上进?”钱学书继续咆哮着。
我无言以对。遇见这么个一根筋的老头,哪里能说清道理?芙蓉将电话夺过去,妩媚一笑,当然那笑是给电话里的钱学书的。“钱叔哇,中权知道错了,他都掉眼泪了呢。他就是嘴巴不服软,那照片您老就别给组织了,也别留在电脑里了,删了吧。再说中权也不是有意的,是吧?”
放下电话,周芙蓉朝我淡淡一笑,说:“摆平了,钱叔说不会影响你的进步,你就等着步步高升吧。”
我根本不相信她会这样轻易放过我,虽然这件事上我确实是清白的。
很多时候,我眼前出现鲜活的画面,在画面里她双手叉腰怒目以对,睥睨着跪在尘土中的老爸。父爱如山啊,纵然我是不孝子,我也不能对她释怀,这也许是我不接受她的真实原因。我思忖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芙蓉,既然你都给我拍照了,那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吧,我不会怪你。”
芙蓉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说:“那可我就遵照你的意思办。”
皇中皇餐厅我与柳小翠幽会的照片被周芙蓉当作了铁案,第二天就送到了交通局纪律检查委员会。局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黄至权接到照片就找我谈话,见面的第一句话就痛心疾首地说:“中权,你怎么这么傻?这种事情只能私下偷偷进行,怎么能让外人知道,更别说让自己的老婆知道?”他语调严厉,声音浑厚充满磁性,他的神态中自有一股威严。我没有申辩,在证据确凿的事实面前,我只能面对。
当时,我坐在沙发上,黄至权坐在办公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自打他到局里任职,我还是第一次和他正面打交道。他脸膛方正,浓眉大眼厚唇,下巴上满是硬扎扎的胡子。我望着他那张越来越酷似黄大林的面容,笑问:“黄书记,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爹了。”
黄至权正看文件呢,抬起头望着我,心不在焉地反问:“是么?”
“就是啊黄哥,你知道现在我看见什么了?我看见我老爸,他吐了我一脸唾沫,说我不要脸。”我盯着黄至权说道。
“什么意思?”黄至权站了起来,满脸的问号。
“我承认照片上的事实,接受组织的处置。”我站起来转身走出去,临别的一刹那我看见黄至权嘴巴张得老大,估计能塞下一只鸡蛋。
我的处理决定很快就下来了——记过一次,领导训诫。这天晚上我回到家,在饭桌上我将处理决定拿给周芙蓉看,不等她说什么我就说:“芙蓉,谢谢你拯救了我,你真是我的老师。”说罢我举起酒杯朝她点点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当天晚上周芙蓉就发作了,先是紧紧咬牙忍受,后来肚子实在痛得难受,双手扶着床坐起来,艰难笨拙地下了床,朝客厅走去。她刚走两步就软软倒下地了。
我是被那一串凄厉的声音惊醒的。当时正在做梦,又梦到了死去老爸。睁开眼看见躺在地上的周芙蓉,此时她下体已经流了好多血。我气急败坏地跳到她身旁,大声地叫道:“芙蓉,你怎么了……”
120急救车很快就来了,周芙蓉正在破羊水,婴孩在抢救中正常分娩。还好由于抢救及时,母子都平安。
我请假在医院照顾芙蓉。儿子我见着了,白胖胖的,皮肤娇嫩得好像剥皮的鸡蛋。他待在保温箱不需要人照料,芙蓉还在酣睡。我坐在她床前,望着她那白胖白胖的脸蛋。酣睡中的芙蓉没了霸气和骄横,嘴角儿弯弯朝下翘,好像进入甜美的梦境。一眨眼我同她结婚两年了,现在还有了孩子,可是我发现我们却越走越远,几乎陌如路人。
时令春节已过,离草长莺飞的春天仅一步之遥。产房很安静,我的手机剧烈地震动着,湖绿色窗帘好像受惊一般簌簌颤动。我打开手机,是苗苗发的短信:林哥对不起,想你。
我怔怔地望着手机屏幕,苗苗那俏丽的面庞又浮现在我的面前。这鬼魅一般的女人,既然勾搭上了黄鼎礼,又假仁假义发什么短信?又来了一个短信,却是柳小翠发的:哥们儿,跪搓衣板了吧?对你所受到的迫害表示深切的同情,并送你解脱苦海的良方——远离旧老婆,投入新怀抱。你想我吗?想你咬你。
我将两条信息都删了,心里说,想你,想一脚把你踢到江里!
我坐直身子,却见芙蓉端端正正躺在床上正看着我。她的眸子里闪着冷冽的寒光,嘴唇抿得铁紧。我赶紧朝她笑笑,说:“芙蓉你醒了,想吃点什么?”我虽然有些慌乱,但是那笑是真诚的。她辛辛苦苦为我生育了儿子,应该受到我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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