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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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灰飞作白蝴蝶（第1页）

那是一幅珍藏３８年的画像。

那是一幅８开的炭精画像。

那是一幅鲁迅先生五十岁生日的纪念画像。

那是一幅我请郭廷亮手工放大的画像。

当年，我读高校《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时，老师有一句顺口溜：“鲁郭茅，巴老曹”，概括了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在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鲁迅是第一把交椅，而且是骨头最硬的民族英雄。因此，他一直是我日后教学与文学创作的偶像。每次作“鲁迅讲座”，我都带着一大摞的材料：讲义、漫画、书法、剪报，加上《鲁迅全集》，共三四十斤。大家开玩笑：“你啊，去教书，就像孔夫子搬家。”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材料：鲁迅半身像。讲座嘛，跟课堂教学一样，直观性很给力。鲁迅伟大，但没有马恩列斯、毛泽东、孙中山这样大的伟人像可“请”，当地又没有放大的照相馆，我决定请郭廷亮弟画。

说是弟，实际我仅大一岁。他原毕业于瑞安师范普师部，学过美术，擅长素描。１９６２年国家困难时期，转行分配到文成县大峃粮管所，后调至西坑粮管所工作。他的妻子徐素贞是我的堂妹，同住叶岸第四份，他饭后常来我家走走。我看过他亲手画的祖父、父亲的遗像，十分逼真。

１９７４年，我任教西坑中学高一语文，教《祝福》一课，我决定利用两节课做“鲁迅讲座”。

他的卧室，早就准备画纸、炭精条、放大镜、米达尺等画具，俨然一位画师，其实真是一位画师。

经过几天业余时间的苦战，一幅短板发、浓眉毛、黑八胡、长布衫、目光犀利的半身像终于出炉，我喜出望外地端详一番，对比照片，他在个别地方又做了认真修改。好一幅文学巨匠肖像！

我如获至宝地悬挂在黑板左角，右边供板书之用，边讲边指点画像。讲鲁迅少年与闰土的友谊，讲青年留日的弃医从文，讲中年发表小说揭露旧社会罪恶，讲晚年写杂文与黑势力战斗，讲鲁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无不用教鞭点击画像，学生目光常聚焦画像。

当讲到鲁迅逝世，我泪水婆娑，只听到学生的抽噎声。我得感谢廷亮弟的汗水！

３８年来，我曾在西坑中学、石垟林场中学、二源中学、教师进修学校、文成老年大学、温州朝花作文班做过十余次的“鲁迅讲座”，每次都将这幅发黄甚至边缘有点破损且卷了角的画像，小心翼翼地理直，又小心翼翼地布置在黑板上。廷亮弟两年前去世，假若我再做这样的讲座，他也许会从冥冥世界飞回坐在后排听课，看到自己画的鲁迅像，一定会绽出笑容：“我也帮助生哥（我的乳名叫世生）讲课！”

值此出版郭廷亮纪念册《一本厚重的书》之际，我写他画鲁迅像一文，权当清明祭扫亮弟墓地的纸钿，如宋代诗人高菊卿所写的“纸灰飞作白蝴蝶”，寄托我的哀思。

２０１１年１２月２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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