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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陆赵姨娘一双无花的绣花鞋不学牡丹开青春不自来（第1页）

赵姨娘，荣国府二老爷贾政的侧室（小妾、姨娘），探春、贾环的生母。赵姨娘是《红楼梦》中奇葩一般的存在，粗鄙、愚昧却又爱争强好胜、搬弄是非，几乎是从头到尾的反派，常因不安分被人提醒好自为之。

《红楼梦》是第一部将尊重女性表达得十分隆重的巨著，即使是身份卑微的女孩，如小红、晴雯、龄官、五儿，都活出了自己的青春活力。同样是姨娘身份，平儿、香菱都活得光彩照人、令人尊重。可赵姨娘却把自己活成了青春女儿国里的闹剧和笑话。为了贾环和自己的利益，她时时没有格局地争闲气，每每艳羡别人的生活。对内辱骂儿子贾环，屡次刁难刺痛探春;对外处处惹人嫌弃，被王夫人、王熙凤指责为“下流”。连最底层的小丫头们都有些瞧不上她，敢直接还手与她干起架来。

一般母亲都关注别人家的“孩子”，赵姨娘却关注别人家的“鞋子”。想要一双别人那样的好鞋子，是赵姨娘一生都在追求与人比肩、受人尊重的一个象征和缩影。

赵姨娘与鞋子的故事至少可以找到两处。一处是直接描写。第二十五回，贾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装模作样以问安的名义在贾府四处薅羊毛，来到赵姨娘屋内时，看见赵姨娘正在做鞋。

马道婆因见炕上堆着些零碎绸缎湾角，赵姨娘正粘鞋呢。马道婆道:“可是我正没了鞋面子了。赵奶奶你有零碎缎子，不拘什么颜色的，弄一双鞋面给我。”赵姨娘听说，便叹口气说道:“你瞧瞧那里头，还有那一块是成样的?成了样的东西，也不能到我手里来!有的没的都在这里，你不嫌，就挑两块子去。”马道婆见说，果真便挑了两块袖将起来。

“成了样的东西，也不能到我手里来!”———这完全是对现状不满的自然流露，此处赵姨娘的叹气之语可谓说者无心，马道婆却是闻者有意。通过赵姨娘寥寥几句对鞋面的态度，缺德的马道婆很快就掌握了赵姨娘的个人诉求，捕捉到了可以挖掘的更大市场。为了个人私利最大化，她忘了修行之人的初心，不顾自己作为宝玉干娘的身份，也不顾自己刚刚在贾母面前为贾宝玉念完“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更不顾刚刚忽悠老人成功签订了每日五斤油点灯为宝玉祈福的长期服务合同，吃了甲方吃乙方，欲擒故纵，成功怂恿赵姨娘花大价钱行巫蛊之案，赵姨娘几乎是押上全部赌注，拿出所有积蓄，并写下大额欠条。

终是庄周开了荤，昧着良心炖了鲲。

马道婆没有向历史上的先辈黄道婆学习，广种福田，而是作恶多端、煽风点火，只要有利可图，就可以画个圈圈诅咒你。这一次，她激发、唤醒了埋藏在赵姨娘内心深处的恶魔。

赵姨娘以前的行为只能说是蠢，这次冲动的魔鬼被释放后，就是典型的蠢且坏了。蠢且坏的赵姨娘，跟聪明且坏的马道婆凑到一起，是人性的扭曲，也是道德的沦丧。

灭掉王熙凤和贾宝玉，自己生养的贾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取得继承权，贾宝玉获得的万千宠爱，也自然可以归环儿所有。赵姨娘的内心活动突然多起来，对未来充满无限遐想。在赵姨娘心目中，只要能达成这些目的，马道婆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马道婆是真有点道行的，为赵姨娘提供论证、实施、售后一条龙服务，给了十个纸铰的鬼和两个纸人后，又给赵姨娘详细介绍了使用方法，尽心尽力安排好了魇魔法一事。不一会儿工夫，王熙凤和贾宝玉就着了魔，拿刀弄杖、寻死觅活。

自从王熙凤、贾宝玉二人中了魔法，赵姨娘整个人精神多了。

贾宝玉如果不是得到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的神助，赵姨娘几乎能如愿以偿了。

这一处的鞋子，写的是赵姨娘的不满与积怨。

第二处是侧面描写。在第二十七回中，芒种节姐妹们在大观园中饯行花神。探春叫住宝玉，请他有机会外出时多给自己带一些“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小物件，并撒娇承诺再给他花工夫做一双漂亮的鞋子。贾宝玉笑着说了这样一段话。

“你提起鞋来，我想起个故事:那一回我穿着，可巧遇见了老爷，老爷就不受用，问是谁作的。我那里敢提‘三妹妹’三个字，我就回说是前儿我生日，是舅母给的。老爷听了是舅母给的，才不好说什么，半日还说:‘何苦来!虚耗人力，作践绫罗，作这样的东西。’我回来告诉了袭人，袭人说这还罢了，赵姨娘气的抱怨的了不得:‘正经兄弟，鞋搭拉袜搭拉的没人看的见，且作这些东西!’”

宝玉不惜话长且绕，转述贾政、袭人之语，目的是从侧面委婉地忠告探春，多留意一些细节，不要因物废人，导致母女不和，这也为宝玉在即将到来的晴雯撕扇情节中悟到“人比物贵”提前做了铺垫。探春却并不领这份情，表明生母赵姨娘说话糊涂，这种争闲气是“阴微鄙贱的见识”。

这一处的鞋子，是赵姨娘的嫉妒与攀比。

赵姨娘就像一双她无数次艳羡、嫉妒的别人家的绣花鞋，名为绣花鞋，花却有缺。她向往美好的生活，眼睛总看着别处，对比着别处满眼的绫罗绸缎，低头看看自己脚下，又自怜自哀、怨天尤人、黯然失色。

赵姨娘最大的社会属性是姨娘身份，是卑微的妾，在封建社会一夫一妻多妾制度下，与奴仆相差无几，是可有可无随时可能被抛弃的。

平儿、香菱等也都是妾，却活得精彩。

赵姨娘没有平儿的隐忍不发、香菱的寄情诗歌、袭人的逆来顺受，走出一条具有赵姨娘特色的“愚妾争闲气”的道路，一条处处想着斗争却又抓不住要点的可笑可悲之路。

总而言之，从文本上看，赵姨娘是一个卑微的人，一个不纯粹的人，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无益于人民的人。在《红楼梦》中，她是“鱼眼睛”的代表，除了贾政，应该没有人会爱上她。

生命中的这种卑微，又何尝不是一种常态?我们每个人都带着对生存的渴望而来，只有满足了衣食住行等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才会追求马斯洛需求层次中的归属与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当大观园的主人们在追求自我实现的时候，赵姨娘却还在极度的不安全感中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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