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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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瑞之光（第1页）

朋友在骄阳似火的夏日，你若幸遇一株百岁银杏，是否会去树下小憩一会儿?在享受清凉的时刻，还会作何遐思呢?抬头景仰她，不禁思绪纷飞———百年银杏当然会有百圈年轮，其树冠和树干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树中伟丈夫的形象，她定然成了众人心中的神木。

柯佳翠，一个绿意盎然的名字，一位生命力旺盛的女性。她就是方圆数十里百姓心中的一株神木。她从1910年就在黄海之滨的如东潮桥街上生活着，而今依然腰板硬朗，思维敏捷，精神矍铄，唯有听力有所下降。

早些年，认识柯佳翠的人都知道，她丈夫在新中国成立前带着11岁的长子去了台湾，其他几个儿子在改革开放后纷纷去了哥伦比亚，他们在大洋彼岸开办中国餐馆，从包春卷起家，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把中国餐饮文化在那里传扬。这些年来，第一批出去的人鬓发逐渐斑白，又纷纷回家，拆掉老屋，盖起一幢幢漂亮的别墅。

而今，人们再谈起这个女人，个个都惊羡不已，称她是个百岁女寿星。带着探寻百岁老人秘诀的任务，我走进了柯佳翠老人的家。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有滋有味地享用着早餐———稀饭就着青菜。见到我们，她连忙放下碗筷，起身相迎，弯腰搬凳子，招手唤入座，手脚利索着呢。再一端详，老人面色红润，皮肤滑爽，白发齐耳，很显精神，谁肯相信，眼前的鹤发童颜已是百岁人瑞?

坐定后，再环视这个院落———真是一个颐养天年的宝地。院子后是条水泥路，独门朝北，二层小楼，屋前菜地井然，各种蔬果郁郁葱葱地生长着。院角有一棵高大茂盛的银杏，树上不时有鸟儿啁啾。

我们的谈话就在这样一个满眼绿意、满耳鸟语、满鼻花香的院子里开始的。老人和她的孩子们打开记忆的闸门，把我们带回到五六十年前。

柯佳翠19岁结婚，生育五儿三女。丈夫俞振远，早年在南通中学读书，毕业后回潮桥小学做教师。1947年，俞振远到了台湾后，在凤山县中学教授国文和历史。儿子俞康从台湾海产水事学校毕业后做了海员。俞振远一走就是50年，直到1998年，他的骨灰才辗转回到柯佳翠的身边。

柯佳翠忍受住夫离子别的痛苦，以瘦弱之肩挑起全家的重担。赡养婆母，养育儿女，一家人9张嘴靠她一双手来张罗，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了下顿，其处境的艰难可想而知。为了全家的生计，柯佳翠不得不做起小买卖。至今，大女儿俞淑贤还记得妈妈带着她到马塘镇上抬回一桶百余斤的油。还记得妈妈挑着一百多斤重的海盐，从潮桥步行二三十公里到如皋城贩卖。到了冬天，柯佳翠在乡村收购一些鸡蛋，带着十四五岁的二儿子俞庄，从潮桥步行到通州石港码头，坐夜半的小火轮赶在天亮前到南通的集市叫卖。柯佳翠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奔波着，常常是天黑了还没有回家，婆婆总会带着孩子们在路口等候。

柯佳翠经历了兵荒马乱的新中国成立前，也历经了祖坟被掘的十年浩劫，也经历了养大成人的孩子纷纷漂洋过海，离她而去，她都坚强地了过来。在丈夫外出这几十年的艰苦的岁月里，她坚守贞洁，独自一人把孩子拉扯成人。她一直视婆婆为亲生母亲，婆婆对柯佳翠也是一口一声“二姑娘”，两人从没红过脸、斗过嘴。新中国成立后，柯佳翠在潮桥商业饮食部做营业员、会计工作，一直干到退休。她几十年如一日，不知疲倦地劳碌着，做家务一直做到九十多岁。即使遇到再大的不顺心的事情，她从不与老人争吵，不拿孩子撒气，但也从不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在她的照应和护养下，婆婆安享晚年，幸福地活到92岁才辞世。

孩子们长大成人，另筑爱巢。她与自己的所有子女都相处得十分融洽，她把自己的所有儿媳都当成女儿看待。逢年过节时，不管是家里的孩子、邻家的小孩子都会得到她的小礼物或者红包。

在潮桥街上，她的菩萨心肠人尽皆知。20世纪80年代，年潮桥街上要装路灯，儿子愿意捐资两万，她就是不同意，非要出四万。对待当年“文革”中挖她家祖坟的人，她也能握手言和，不再计较。为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儿女合资为她请了个保姆，但她有了好吃的东西总要跟保姆分享，保姆如果不吃还会生气。

如今，柯佳翠老人虽已年逾百岁，却始终不肯过清闲日子，每天早晨六点定时起床，总是坚持自己穿衣、梳头、洗脸，坚决不要别人服侍。每天下午，柯佳翠的院子里都会聚集三五个七八十岁的小兄弟、小姐妹。他们一块摸“搭子胡”，一块儿聊天打趣。

到了晚上，她会品杯酒，喝点粥，加上一个咸鸭蛋，再站着看看戏曲频道的京剧节目，到八九点钟的时候便安然入梦了。

采访即将结束，我发现我惊羡的内容已不再仅仅是她的高寿，而是她身上闪耀着的人性光芒———乐观坚强、孝顺善良、简单从容，这些是真正懂得生活的人必不可少的精神品质。

此时，骄阳已经高高升起，院角的银杏树挺拔伟岸，绿叶闪烁，它们一定可以见证柯佳翠老人为这个家、为这个小镇所倾注的深情厚谊，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作为享受着现代文明的我们，能从她身上学到点什么吗?

二〇一一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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