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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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第2页）

他说：“好。”

我在医院门口看见了他，他已经长大了，比我高出一头，能看见下巴上青色的胡楂，棱角分明。同样是单眼皮、塌鼻子，只是长在男人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英气。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我和弟弟长得像极了双胞胎，可那时我一点都不喜欢他那张和我极为相似的脸。

他站在我的面前，像小时候一样喊我姐。我给他钥匙并发了地址。他拉着皮箱，风尘仆仆，鼻尖冻得发红。我把围巾取下来，递给他说：“穿得这么单薄，你不知道这是冬天吗？”

他笑着接过围巾说：“谢谢姐，你去上班吧！”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二点了，餐桌上放着两盘菜，应该是弟弟留给我的晚饭。我推开卧室门，看见弟弟已经睡了，他睡着的时候，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我坐在餐桌旁开始吃饭，饭菜已经凉了。吃着吃着，一滴泪落在我的手上，接着大滴大滴地滑落，无法停止。那一顿饭，具体是什么味道我已经忘记，只记得那种凉冷贯穿我的整个身体，然后化成泪水，从眼睛里夺眶而出。

冬天的夜，有种说不出的孤寂感。我从柜子里拿出被子，铺在地上，睡在弟弟的旁边。半夜醒来的时候，我睡在了床上，他睡在了地上。他睡着的时候，只有很轻很轻的呼吸声，头发遮住了眼睛，睡得很踏实。醒来之后，再次入睡会变得很困难，我又开始看无戒的小说。那个男主再次死去，他吃了大把的安眠药，这一次他依然没有解脱，又一次回到了以前。

他正经历着一段感情，这段感情，再次困住了他。我知道他又在策划下一次的自杀。

我在小说下面留言：“你为何不让他解脱，何必让他如此痛苦！”

没想到，他又一次回复了我，他说：“若是人活着能够这样轻易解脱，那就不是人生，佛曰：人生来就是受苦的。”

他每一次的回复，我都无法反驳，好像他那些话，就是说给我听的。我很想看看这个作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翻了他的微博，看了他更新的所有博文，却没有看到他一张照片，也没有找到他关于生活的只言片语。

他就像一个老朋友，陪着我，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成为我这一生最大的劫难。

弟弟在我这里待了三天，他每天都会给我做饭。我从来没有想到，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竟然会做饭，而且做得很好。我们一起吃饭，饭后出门，在这座我生活的城市转悠。他真的长大了，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好像安静了许多，将我照顾得极其周到。

他跟我说：“姐，你过好你的生活就好。不用在意爸爸说的话，我不需要他攒钱给我买房子、娶媳妇，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很满足。”

他看起来比我还压抑，时常抽烟，烟瘾很大。我问他工作如何，他总是用各种方法转移话题，看起来一点都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便没有再追问。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像普通的姐弟那样亲昵，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我一直以为像他那样的人，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我看见他的状态，好像比我还差，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快乐。他给我的感觉十分压抑，像是身上背着一座大山在艰难前行。我发现我对这个弟弟一点都不了解，他离开的那天跟我说：“姐，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知道吗？我和你一样，我们的人生都不是自己选择的。我对不起你，但也无能为力。”

听见他这样说，我特别难过，心像是被插进了一把刀子，那种细微的痛蔓延全身，让我无法动弹。我走过去抱了抱他，那是他从小到大我第一次抱他，他很瘦，全身冰凉，没有一点温度。他在我耳边说：“姐，你要快乐，这样我也会快乐。”

我看着他上了车，身影消失在车站，像是没有来过一样，我还在想他最后跟我说的那句话。“你要快乐。”这是他对我的祝福，也是他对我的爱。

原来，我并不是没有人爱，只是我从未给过他们机会。

他叫王福，一个很俗气的名字，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叫他宝宝，现在也会叫他宝宝。他们希望他将来可以成为一个有福气的人，一生顺遂。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像父母期望的那样活着。

我想起无戒那天晚上给我回的信息：有些人生来受苦，不管你得到什么，总是有你无法得到的东西，所以痛苦永远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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