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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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第1页）

那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饭桌上的每个人心里都装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贾俊一直对甄玉亲昵有加，那样子像是故意做给谁看的。

吴歌一直低着头吃饭，话很少。我记得他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但吴歌真的不是以前那个唱歌、弹吉他、活力四射的少年了，倒是像一个到了暮年的老者，无欲无求，对一切都风轻云淡了。

甄玉一边应付着贾俊，脸上挂着假笑，一边目光时不时落在吴歌身上。

晚饭过后，甄玉提出去喝酒，大家都点头同意。我们一行人来到了一家小酒吧，酒吧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门牌上写着“彼岸”。想来老板也是一个文艺青年，这么有意境的名字，给人一种颓靡中的浪漫感。

酒吧里人很多，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也有单身女子，一个人坐在吧台发呆，偶尔有男子过去搭讪。

贾俊拉着甄玉坐在一个黑暗的角落，我们也跟着过去坐了下来。台上一个男子抱着吉他在唱歌，唱得极其陶醉。

我看见吴歌盯着台上的男子，眼睛开始放光。我转过身看了一眼闻博文，又看了一眼吴歌。闻博文立刻会意，他转过身对吴歌说：“你去唱一个，我很久没有听你唱歌了。”

吴歌说：“唉，我都忘了怎么唱了，算了，不去丢人了。”

这时甄玉说话了：“我很想听你唱，你唱得肯定比他好。”

听到这句话，贾俊脸色变了，虽然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看见他拿起桌上的酒瓶开始自斟自饮。就在吴歌还在犹豫的时候，甄玉走了过来，拉起吴歌，把他推上了舞台。

吴歌接过话筒，他那低沉的嗓音、深情的模样，让这个小酒吧瞬间安静了下来。

“自你走后心憔悴……”他唱的是《寂寞沙洲冷》。

以前倒不是没有听过这首歌，只是今天晚上吴歌唱出来，却让我不由得泪流满面。或许是因为我了解吴歌唱的这首歌里的故事，等我转过头才发现泪流满面的不只是我，还有甄玉、闻博文。只有贾俊木然地坐在原地，看一眼甄玉，又看一眼吴歌。

台上的吴歌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紧闭着双眼，在台上深情地演唱。可能他还没有发现，台下的听众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那天晚上的活动，在吴歌唱完那首歌之后就结束了。

甄玉和贾俊住在隔壁的旅馆里，晚上吴歌一直陪着闻博文。那一晚闻博文还是一夜没睡，他一直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声音很小，说得很快，根本无法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吴歌也没有睡，他问我：“他这样多久了？”

我说：“该有一个月了吧！你能告诉我关于他的故事吗？”

吴歌叹了一口气说：“他四岁那年父亲外出打工，出了事故，再也没有回来。那时候，他母亲还只有二十多岁。他父亲去世之后，他们日子过得很艰难，母亲在家里待了一年，第二年就为了生活外出打工，博文就和爷爷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那时候他对父亲的去世有没有感觉，只是他看起来沉默了很多，尤其母亲走了之后。有一天我们在一起玩，他问我，是不是没有人要他了。那时候我也很小，竟然还跟他说，爸爸妈妈永远会要你。听见这句话他就哭了。

“他六岁的时候，妈妈回家了，告诉家里人她要结婚了，但是不能带上闻博文。然后他的母亲便走了，走了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母亲走的那天，他拉着我一起站在村口去找他的妈妈。他问我为什么他们都要走，是不是他不听话。

那时候我也只有六岁，并不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不过从那天开始，他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时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我们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上学之后他经常跟别人打架。为此他受了很多次处分，在大会上，老师让他写检查，承认错误。他仰着头看着老师说：‘我没错，是他先骂我。’

“有一次他把老师气得不让他上学了，他竟然喜滋滋地背着书包回家了。那一晚我听见他在家里的惨叫声，是爷爷打他了。后来爷爷去学校求情，差点给老师跪下。他终于又回到了学校，从那天开始他就蔫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上初一那年，他的爷爷因病离世，他被放在了婶婶家里。婶婶对他并不好，那时候家里条件都不好，再多加一张嘴，便更艰难了。婶婶家有四个孩子，加上博文就五个孩子了，都是农民家庭，养活起来很困难。婶婶一天到晚都骂骂咧咧，博文一直沉默着，只要有活他就去干，周末去割猪草，回家做饭，洗衣服。那年冬天，我去找博文玩，看见他那双手生满冻疮，还在院子里洗衣服，已经是冬天了，他竟然还穿着单衣。

“一直到爷爷去世的第二年，婶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博文妈妈的电话。然后博文就离开了家乡，后来很多年我们都没有见过他，谁知道我们竟然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比小时候更沉默了。他那时候就失眠，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听完博文的故事，我的心碎了，他到底是怎样度过那些年的，到底独自承受了多少？我走过去抱着博文，他眼睛混浊，像是不认识我一般，一直盯着墙上的影子。

我决定送他去治疗，无论他如何抗拒，我还是要送他去治疗，我要让他正常地活着，用余生爱他。

早晨天一亮，我和吴歌带着闻博文，前往院长介绍的那所精神病医院。只是刚走进医院，博文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他十分惊恐地看着我：“王子，你是不是要抛弃我，要把我关起来？”然后开始拼命向门外跑去，不过最终还是被医生拦了下来，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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