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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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梦回梦碎梦醒梦别。有人寻得心之所向，有人落得事与愿违。从事故后的第二天起，张亮便一次次来到他和柳川约定的小酒馆，酒馆离柳川租住的地方不远。

这是一个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酒馆，进进出出光顾的客人门庭若市，得益于这里的德国手工自酿啤酒远近闻名。夜幕降临，三两知己来此小酌一番，怡情顺意。

张亮站在酒馆门口，望着闪着霓虹的红绿招牌，不知道今天是否又会失望而归，尽管来来回回……现在只剩下悔恨。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失去希望，即使一次又一次伤害至深，要知道失望不会比绝望更好过。张亮深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那个他与柳川经常落座的位置仍旧空空如也。

张亮缓缓走到桌前落座，点了一杯黑啤，静静等待，也不知是等酒醉人，还是等人赴约。细细密密的啤酒泡沫，晶莹剔透缓缓上升至顶部，这是麦芽、酒花和酵母在发酵过程中产生的特殊蛋白质，溶解在酒中发出的独特“起泡”。

酒馆里轻轻传来温柔的歌声，张亮静静欣赏着星星斑点的气泡，有人靠近，落座对面，张亮轻轻舒眉一瞥，是吴小欣。

张亮没说话，他不想说话。吴小欣先发话了：“我来陪陪你。”张亮点点头，吴小欣点了一杯软饮，安安静静。吴小欣的黄发已染回黑色，出水芙蓉落落大方，原先的小魔女已改头换面成了窈窕淑女。这对欢喜冤家早在打打闹闹中萌生爱意，吴小欣的爱炽热外放却蠢萌，张亮的爱慢热内敛却醇厚。

秋实二期火灾的那个夜晚，张亮沉浸在柳川失踪的巨大悲痛中，是死是活没人知道。吴小欣安慰着他，千钧一发柳川别无选择，只要相信他活着，他就一定活着。

张亮的心头萦绕着柳川曾经说过的很多话，柳川曾鼓励过他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一念之差，当你想面对时，却发现已经错过，剩下满屏的尴尬和苦涩的回忆，正视你的内心，你会感激它一辈子。”那个夜晚，张亮终于明白了、接受了，他和吴小欣向彼此迈了一步，跨过那条宽宽的河、窄窄的溪，勇敢面对未来。

吴小欣的直播身份让张亮家人很是不喜欢，准确说主要是老张，直播就不是个正经职业，老张心心念的儿媳妇梅梅那是大公司的白领，不知道比吴小欣强多少倍。

张亮和老张陷入了冷战，尽管张亮装的若无其事，可仍被吴小欣暗暗察觉。吴小欣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唯唯诺诺，她不愿意陷入张亮的两难境地，嘴上不说，她心里却纠结不已。而这些日子，张亮仍没有从柳川的失踪中走出来，他的耿耿于怀、一举一动都被吴小欣看在眼里。

张亮又去了酒馆，吴小欣默默尾随他来到啤酒屋。这条路不好走，可吴小欣已熟烂于心，这个张亮从未跟别人提起过的地方，吴小欣找到了，张亮不需要防备，他的情绪需要有一个宣泄的出口。

一杯半透明的浅白色软饮端到了吴小欣面前，高杯上放着两片薄荷叶，冰块浮在水面上，浅绿的倒影衬着灯光，两人相对而坐，许久无语。

吴小欣的手指缓缓划过杯体，凉凉略有潮湿感，一滴水顺着杯外侧壁落下。幽幽的男声响起：“我去过儿童之家。”张亮喝了一口啤酒，低沉地说道。

吴小欣点了点头，这两人在这个城市疯狂地寻找着柳川的踪迹，张亮终于想起了那个在病房里见到的女子，那女子曾经跟踪过他，却被他甩掉了，原来这座城市里柳川还有牵挂的人。几番打听，两人得知这女子名叫黄莉，是一位大夫，她经营着一家儿童之家的儿童心理疾病诊所。

吴小欣有些预感，她轻轻问道：“还是没有收获？”张亮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诊所里的医生说，黄医生出国进修了，临行前把诊所转给了市精神卫生中心。”

吴小欣暗暗揣测道：“这分明是想躲着我们……”

“诊所里的医生们说，临行之前，黄医生好像很受打击……”张亮回忆着诊所里的人所说的话和表情，不太像是有意蒙骗，张亮又陷入了沉默。

邻桌忽然响起一片笑声，原来有人迟到被罚了酒。

吴小欣心里有句话一直憋着没有告诉张亮，可如今她思索着需要让张亮知道。她双手捧着面前的软饮杯，抠了抠杯体，抬头注视着张亮，张亮低着头傻傻地盯着啤酒，吴小欣缓缓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柳川得的是不治之症……所以，他应该活不了太久……”

吴小欣的这句话让张亮震惊，他睁大了眼睛盯着吴小欣，他原本所寄予希望的同一轮明月下各自安好，就像杯中的泡沫，崩塌成了泡影。

“不……不可能！他可以出院了，我亲眼所见，不可能……”张亮极力否认着，他心绪混乱，吴小欣一定是搞错了！

吴小欣拉过张亮的手，说道：“你听我说，上次我去医院就已经得知他脑部有个肿瘤，需要开颅治疗，后续的放化疗并不见得能彻底根治……也就是说，柳博士他……”

张亮打断了吴小欣，有些难以相信：“他觉得他时日无多，他故意去二期阻止火灾事态升级，他故意去打开箱门，他故意支开了我？？”

张亮的三个“故意”让两人的交谈陷入停滞，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不见不散、什么很快能处置好，都是狗屁，都是骗人的。张亮的泪水崩塌了，吴小欣连忙伸手抱住他，轻拍着他的背，一起一伏，落寞的张亮彻底被打垮了，被打败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而吴小欣无言以对、低沉神伤。同一个酒馆，一群人狂欢，另一桌人垂目低噎。

很久很久，喧嚣已逝，酒馆里只剩下两人，店家打烊了。酒馆老板一直坐在角落里看着两人，时而沉默时而激动，他缓缓靠近，问道：“两位是在等人吗？”张亮没有抬头，酒精上头涨红了脸，有些昏昏沉沉。老板好像有话要说，他转身让吧台递过两杯柠檬茶，看着一旁眼神微弱的吴小欣，说道：“如是等人之人，亦是转交之人。”吴小欣收敛起发散的目光，而此刻的张亮也抬起了头，只见老板转身进入后台，过了几分钟，老板便拖着一个拉杆箱走了出来。

两人呆滞，不知是何意。老板把拉杆箱放到中间，说道：“柳总托我转交，无论他是否在现场，他只是嘱咐我，如有一个小伙子时常来这里等人，那便是转交之人。”张亮又再次燃起希望，问道：“柳总人呢？”

“他许久没来了，他是个念旧的人……”老板若有所思地回道。

“那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吴小欣再一次追问着，仿佛柳川即刻就能遇见。

两人的穷追不舍、两人的炙热目光，老板好像已有准备，他笑了笑缓和着紧张的气氛，说道：“你们为何不打开看看，也许他有什么话带给你们。”

张亮和吴小欣对视一眼，吴小欣点了点头，没有密码，张亮缓缓打开拉杆箱。里面的一切，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张亮的心被点亮了，这是他和柳川的回忆，一张张图纸、报告、研究结论、标准规划，沉甸甸的材料居然需要装满整个拉杆箱。

“现在哪还有人用纸质的，都是电子资料了。”吴小欣笑着嗔怪着柳川的老土，眼中噙着泪，她的内心是满满的幸福，一种如获至宝的幸福，一种心灵慰藉的幸福。她转头吸了吸鼻子，擦了把泪，把目光转向张亮。张亮的脸上挂着玻璃渣般的甜蜜，他笑了、哭了，孩子般的倔强。

对人来说，最大的欢乐和幸福是把自己的精神力量传递给他人。张亮的心病有了解药，那封柳川留给他的信救赎了他。在信中，柳川不仅提到了他对产业的看法，还第一次说出了他对大巴车案背后的推测，骗取国家巨额补贴，不过大巴车案已经水落石出了。看着张亮不知疲倦地投入到工作中，吴小欣知道那个曾经阳光、曾经敞亮的张亮又回来了。

吴小欣如释重负，原本两人应该欢天地喜地在一起，不知为何，吴小欣却准备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她不可能放弃直播，而张亮的父亲也不可能接受她。既然难以抉择，便不决也罢，吴小欣心血来潮，决定开着她的小甲壳虫远游一番，走到哪里算哪里，喜欢哪里就住在哪里。

临行前，吴小欣再一次来到消防总队，远远地看着张亮的办公室，回想起两人初遇的狗血剧情，笑容绽放入眉眼，人生何处不相逢，一场春风化雨浓。再见！张亮！

吴小欣留恋地回头瞥了一眼总队的大门，轻轻叹了口气，回到车里，准备开启自己的单身远足之旅，“砰”！副驾驶门被拉开了，闯入一人，吴小欣被吓了一激灵。“又不落锁，等人吗？”张亮坐在副驾驶，狡黠的眼神盯着前方，余光扫着吴小欣惊讶的表情。“走吧，人齐了。主播大人，下一站是哪里？”张亮没给吴小欣回话的机会，调侃着眼前这个眼神已发直的主播。

“你……你……跟着我干什么？既然……既然，突发事件直播这么难搞，我决定转型做一个风光主播，吃喝玩乐一路逍遥……你下车！”吴小欣对张亮的无约闯入很是惊讶，满脸写着违心的万般不如意。

“行……你播你的，我玩我的，到地方我就下！”张亮没有一点想下车的意思，反观吴小欣，双手用力推着张亮，嘴上忙不迭地说着：“你下车！下车……”张亮顺势一把抱过吴小欣，这一揽，让吴小欣动弹不得，只能安静地靠着，张亮趴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说道：“谁也不会把咱俩分开……我的主播大人……”“不分开。”吴小欣狠命地点了点头，也抱住了张亮。最好的爱情便是双向奔赴，季节更替，树叶满地，银河天际，送颗星星给你，你说不用，我满眼的星星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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