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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二战烽火（第1页）

大萧条与空大厦

1929年的经济大萧条，至今让美国人闻之色变。这场严重的经济危机，开始于充满投机泡沫的证券市场。

一战之后，美国国民经济表现强劲，企业全面扩大招聘，消费者信心增长，制造业生产加速。在表面的繁荣刺激下，华尔街银行、股票经纪商们共同怂恿投资者们展开投机，众多资金被注入市场，股市的上涨节奏宛如疯狂，从1921年到1929年9月，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从63上涨到最高点的469。49点，许多人因此而选择投身股海。连不少著名的学者也失去了冷静，其中最典型的是耶鲁大学的欧文·费雪，这位大经济学家不仅自己加入了投机行列，还在公开演讲中表示股票价格已达到某种持续的高峰状态。

拉斯科布不甘落后，他撰写了一篇《每个人都应该致富》的文章，为股市美好前景高歌不已。在文章中，拉斯科布这样写道：“如果你每月储蓄15美元，并将其投资于某一只优秀的股票，然后将红利进行在投资，那么，20年后，3600美元就会变成80000美元。”

在当时，几乎没有人怀疑这种言论，更不用说这番话出自通用公司财务总监、杜邦家族首席智囊之口。更何况，拉斯科布的文章既有理论依据，也体现在实践行动中。理论上，皮埃尔·杜邦在1928年亲口对记者说：“国家繁荣的关键在于高收入，高收入为消费提供了资金。”实践上，拉斯科布采取了许多措施提高工人收入，他允许普通工人购买公司股票，获得丰厚分红，甚至鼓励少数骨干员工参与到公司管理中。1929年5月，拉斯科布甚至号召规模较大的证券投资信托公司，用贷款购买的方式向贫民销售股票。

遗憾的是，拉斯科布描绘的梦想很快成为泡影。在他发表文章7周之后，股灾全面爆发。1929年10月24日，“黑色星期四”到来。早市伊始，股价就如决堤之水轰然下泻，全天换手1289。5万股。纽约数家主要银行组成了救市基金，纽约证券交易所总裁理查德·韦尼也亲自上阵购入股票，希望能够力挽狂澜。

第三天，胡佛总统发表文告，宣布“美国的基本企业，即商品的生产与分配，是立足于健全和繁荣基础上的”，期待以此稳定民心。然而，周末之后，一切努力都证明是徒劳的。

10月28日，史称“黑色星期一”。当天，道琼斯指数跌幅达到13%，已经没有人再出面救市。10月29日，“黑色星期二”，早晨10点钟，纽约证券交易所交易大厅一片混乱，每个人都在不计价格地进行抛售。这一天，道琼斯指数又下跌了12%。

到11月，股市跌势不止，跌幅高达48%。随后的两年内，股市连续出现6次暴跌，道琼斯指数跌落到41点。与股灾前相比，美国钢铁公司的股价由每股262美元跌至21美元。通用汽车公司从92美元跌至7美元，数以千计的人因为破产而跳楼自杀。

股灾的延续，彻底打击了投资者的信心。随后，人们的消费欲望大减，商品积压严重，破产的银行一家接一家。这些都导致了企业生产不景气，同时找不到融资渠道，反过来又加重了股市和银行的危机。在这场大萧条中，上千亿美元财富付诸东流，5000万人失业，数以千百计的中小企业破产，无数个家庭挣扎在饥饿的死亡线上。

令人称奇的是，在铺天盖地的危机面前，杜邦公司却依然屹立不倒。即便在经济危机最猛烈的时候，这家公司也保持着盈利，经济危机发生之前的1929年，公司利润率为17。3%，而在最低迷的1932年，许多企业破产，杜邦公司的利润率依然有5。2%。到经济略微好转的1934年，杜邦公司的利润上升到了9。4%，手中还掌握着1。15亿美元。不仅如此，大萧条对杜邦家族甚至意味着盛宴，放在他们面前的，是大量的廉价投资对象，就像装在闪光的银盘中一道道鲜美可口的大菜。

小阿尔弗莱德·杜邦，此时虽然不在杜邦公司内掌权，却趁着经纪危机机会大量低价收购破产的资产。莫里斯·杜邦进军房地产，成为多家房产公司的总裁、财务总监和董事，弗朗西斯·杜邦在棉纺织交易所内占有一席之地，并成了密苏里和堪萨斯管道公司的董事。即便那些并不乐意在商海中拼搏的家族成员也从大萧条中受益匪浅。小威廉·杜邦，在大萧条期间设计了特拉华州的赛马场，满足其个人对马术的兴趣。小亨利·杜邦则抓住大萧条导致的价格崩盘，在全国搜罗精美的艺术品和古玩，并将这些宝贝陈列在温德图尔大厦内。

与杜邦这个名字有关的人也抓住机会飞黄腾达。唐纳森·布朗与杜邦家族有联姻关系，一跃成为圣路易斯和旧金山铁路公司的董事。小沃尔特·卡朋特更是成为宾夕法尼亚州贝尔电话公司的董事长。在杜邦公司工作的高管们也取得了事业进步，每个人都在多家大企业中担任董事，为未来经济复苏时的资产升值奔忙不已。

高管中的约翰·拉斯科布，此时俨然成为风云人物，在商界，他除了协助皮埃尔创建了证券公司，入主通用公司之外，自己还在柯蒂斯航空公司和密苏里太平洋铁路公司担任董事。在政坛，他出任了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被支持者赞誉为“民主党救星”。

实际上，拉斯科布是民主党内代表大企业利益的典型人物，他的许多观点和做法都与坚持走新政路线的民主党人罗斯福截然相反，这也可以从他在大萧条时坚持修建帝国大厦的态度中窥见一斑。

1930年初，为了“提振大萧条中的民众士气”，拉斯科布希望在纽约建立一座世界上最高的摩天大厦。他前去拜访皮埃尔，请求他参与出资2000万美元。

“2000万美元？”皮埃尔眉头皱了起来。此时，正是大萧条最为严重的时机，用这笔钱能够购买许多优良资产，皮埃尔显然犹豫了。

拉斯科布坚持说道：“皮埃尔先生，美国正处在大规模的经济危机中，大量工人失业，建造这座大厦不仅需要数千立方米的石灰岩和花岗岩、上千万块的砖石、数百吨的铝和不锈钢，也需要数千名工人。这意味着我们能够解决相当的就业问题，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刺激经济。”

皮埃尔接过话头：“拉斯科布，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否认为，这座大厦能够为失落的民心注入刺激，告诉他们大萧条正在结束。而当经济危机结束以后，大厦能够为我们带来丰厚的回报？”

“正是这样，先生。不然的话，我们的对手克莱斯勒为什么也在计划建设摩天大厦？”拉斯科布憧憬地回答道。他觉得，依靠一砖一瓦累积起来的建筑是可信的，不至于像股票的价值那样虚幻。当然，这也并不是他的个人想法，因为纽约此时已经有了大约200栋摩天大厦，约占全国总数的一半，这些林立在哈德逊河畔的高楼大厦，正是这个城市实力的标志。

皮埃尔了解这些，更了解拉斯科布。一直以来，他都将拉斯科布看作自己身边的金融天才，这个人为家族所带来的财富，就是这种看法最好的回报。所以，他决定这次依然相信他。

皮埃尔点头认可，计划很快就开始了。拉斯科布找来知名建筑师威廉·拉姆，询问在选定的地块上能建构多高的大厦。拉姆沉思片刻后回答说：“1050英尺（约320米）”。但拉斯科布对这个数字并不满意，因为这意味着大厦只比当时新落成的纽约克莱斯勒大厦高4英尺。他将手旁的铅笔竖在桌子上，挑战般地问道：“在保证不倒塌的情况下，你到底能建起多高？”

面对坚定的拉斯科布，拉姆不得不设法又在楼顶增加了一节200英尺（约61米）高的圆塔，让整个大厦的高度达到1250英尺（约381米）。经过前后十几次的修改，拉斯科布从各版本的设计图稿中选择了铅笔型的设计方案，这非常符合他理想的大厦形象。

在此过程中，拉斯科布和自己志同道合的纽约前州长阿尔弗莱德·史密斯密切合作、优势互补。史密斯曾经在拉斯科布的资助下参加了1928年总统竞选，拉斯科布也为此放弃了通用汽车的职位，担任民主党国家委员会主席。尽管在大选中遭到惨败，拉斯科布却并没有忘记史密斯这个老友在纽约各界的良好人脉与公众形象，他决定将这些与自己在金融和管理方面的杰出能力相结合，去推动帝国大厦的兴建。几个月内，拉斯科布成功筹集到1800万美元的购买土地资金、4100万美元的建设资金，以及其他所需要的资源，其中，他和皮埃尔总共投入了800万美元现金。

1月22日，项目开始动工。3月17日，大厦本体开始建设，3400名工人投入到工作中，建设速度达到惊人的每周四层半。到1931年5月1日，帝国大厦正式落成，宣告当时世界最高建筑的诞生。

位于纽约市曼哈顿第五大道350号的这座大厦，总共有102层，其中有73部电梯、6500扇窗户，从底层步行到顶层需要经过1860级台阶，总建筑面积为204385平方米，使用了高达330000吨的建筑材料。从落成之后，帝国大厦就被称为世界新七大建筑奇迹。直到今天，这座大厦都与自由女神像并列，成为纽约城的地理标志。

5月1日当天，时任纽约州州长的富兰克林·罗斯福参加了剪彩仪式，胡佛总统则在华盛顿按下遥控按钮，点亮了大厦的灯光。这成了杜邦家族、拉斯科布、胡佛和罗斯福等人最值得历史铭记的共同出镜时刻。

多少有些讽刺的是，帝国大厦在落成之后，并没有立刻显现出经济价值。

而首先感到切肤之痛的，就是拉斯科布的合伙人阿尔弗莱德·史密斯。当他从大厦落成之后的喜悦气氛中冷静下来，他发现帝国大厦虽然成了时代的标志，但却并不是自己所期望的结果。

与此同时，在大厦第80层楼的办公室中，皮埃尔和拉斯科布时常会围坐在奢华的大理石壁炉前取暖。壁炉上方，装饰有名贵的手工雕刻的乔治亚艺术风格镶板。两个人在这里轻松地抽着雪茄，享受着窗外天际线下的城市夜色美景。然而，就在他们的脚下，帝国大厦一层又一层的大楼空空荡荡，很少有人主动前来承租。虽然阿尔弗莱德声称大厦内的相当一部分房间早就被预定了，但实际上其中还有80%的空置率。为此，史密斯不得不要求在四十一层以上每层楼的空荡走廊里点亮六十瓦的灯泡，避免大厦上半截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每天晚上，都有保安专门从86楼走到50楼，用力敲钟汇报平安，并负责检查拉斯科布办公室的通信线路是否正常。

为了能够让大厦保持出镜率，广告手法变得越来越离奇。马术师骑马进入大厦大厅，然后乘坐电梯上到楼顶进行表演。十九岁身高8。5英尺（约2。6米）的马戏团巨人罗伯特被招来为大厦拍摄宣传照片，照片的内容则是阿尔弗莱德·史密斯在旁边拿着望远镜好奇地观察他。还有从河南来的自行车手，从密苏里州来的牛仔，从泰晤士广场来的合唱女孩，从新罕布什尔州脱颖而出的拼字比赛冠军……广告人最后还找来80岁高龄的阿尔弗莱德·华沙博士，他曾经是著名歌剧表演艺术家，他站在大厦楼顶放声高歌，记者们则站在楼下街道侧耳倾听他的男高音。遗憾的是，记者们说，自己只能听到嘈杂的汽车喇叭声。

广告没有多少效果，在很长的时间内，大厦内许多办公室都空置着，帝国大厦（EmpireStateBuilding）因此被戏称为“空国大厦”（EmptyStateBuilding）。如果说有什么比这个外号还要尴尬的事情，那就是帝国大厦塔灯的第一次使用了，就在1932年的11月，为了庆祝罗斯福在总统选举中战胜了胡佛，而拉斯科布恰恰是最反对罗斯福的党内力量领袖。

显而易见的是，如果不是拉斯科布和杜邦公司的雄厚资本支撑，帝国大厦即将破产了。皮埃尔终于承认，这次错信了拉斯科布。在开业后的19个月，整座大厦的损失就高达420万美元。拉斯科布和皮埃尔进行了资金重组，他们将身为大厦业主的部分股权转让给二手抵押债券的持有者，从而延长偿还期限。

同时，手中持有2750万美元抵押债券的都市人寿保险公司则同意延迟偿还利息，但这项措施给业主减少的压力寥寥无几。

到1936年，纽约市政府将帝国大厦的固定价值削减到2800万美元，这比建造大厦的成本还要少1200多万元。皮埃尔不得不和拉斯科布一起正视出售大厦的可能，但直到此时，大厦的上半部分40层楼，依然是空空荡荡的。况且，二战即将爆发，有钱人谁又会在这前途莫测的时刻去为这栋赔本的大厦下注呢？

1944年初，沮丧的史密斯写信给皮埃尔：“正如你所了解的那样，在过去的数年，我们一直努力出售大厦，到现在为止，还是没能成功，但我们会继续为最终成功的希望而努力。”

他并没有看到成功。这年九月，70岁的史密斯因病去世。随着他的离去，坏运气并没有离开帝国大厦。1945年7月28日，美国空军一架双引擎B-25轰炸机遇上浓雾，从北侧将这栋大厦的78层和79层之间撞出一个大洞。飞机油箱爆炸，燃起大火。不幸中的万幸是燃油所剩无几，被撞击的楼层仅有一家机构入驻，因此事故只造成14人丧生，也没有影响帝国大厦的整体建筑结构。即便如此，帝国大厦蒙受的经济损失也高达100万美元。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拉斯科布，对此表现得无比坚毅。事故发生两天后的周一早上，他就声明重新开放了大厦。这次坠机事件，似乎就此成了电影《金刚》中同样的情节场景，也增添了帝国大厦的神秘性。而它的新命运，也要到六年之后拉斯科布去世时，才能彻底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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