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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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叫叫儿（第1页）

pu0007每年暮春时节，青豌豆角就陆续上市了。甜嫩的豆角用来清炒，别有一番滋味。即使生吃，也是清香满口的。更有趣的是，挎着竹篮，一溜小跑，到一片云似的豌豆地里动手采摘。

繁密的豆角丛里，豆蔓一边开着白紫色的花，一边结着玲珑的青翠豆角，让人特别喜欢。孩子们一边摘一边把脆生生的豆荚扔进嘴里，直嚷着好鲜，不多久竹篮就满了。在归途中，孩童们往往吹奏起野叫叫儿来了，呜呜——呜呜——声音忽高忽低，回响在山野间。在乡下，没有吹过野叫叫儿的孩子恐怕没有几个吧。

我们把哨子叫作“叫叫儿”。野叫叫儿得名于山地里生长的一种像豌豆苗似的植物，叫野豌豆。它蔓生，羽状复叶，花开时也极像豌豆花，姹紫、粉白，但是花朵都极小，在路旁荒地间一大片地蔓延开去，到了暮春也一样结出小小的豆角。孩子们摘下结实饱满的野豆荚，剖开，抠出绿圆的小豆粒；将豆荚一端轻轻地掐断，把另一端噙在嘴中用力吹奏，便呜呜作响了。一只野叫叫儿也就做成了。也有机灵的孩子在吹奏时以手掌一捂一放，便变化出呜哇呜哇宛如儿啼的声音，十分有趣。

剖开豆荚收集的豆粒，放入用细竹削成的竹管中用力吹出，能激射出十几米远。孩子们就用作武器，在田地间玩打仗游戏了。于是，在暮春的黄昏，乡间常常荡漾着孩子们的欢笑与野叫叫儿的交响，一种乡村独具的天籁之音。

野叫叫儿这种叫法，顾名思义，透出一种直达本质的质朴劲儿，虽然不像叶笛可以吹奏出各种音色，也没有用杨树的嫩枝条做出的树皮哨子的哨音嘹亮。但是，在乡间村头的古树下、溪桥上、田野里，野叫叫儿飞扬出的欢乐的呜呜声响，总是一种让游子怦然心动的野唱。

多少年来，徜徉在城市里，耳畔常常回响野叫叫儿的声音，总想弄明白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植物。终于有一天，我弄清了它的身世，竟是赫赫有名的薇菜。我们从前所游戏和亲近的野生植物，竟是生长在《诗经》中的古老的“薇”。

《小雅·采薇》里的歌谣唱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也莫止……”借征夫思归不得，反复咏叹征战之苦和反战情绪。薇虽然作为托物起兴的一种植物，“作止”“柔止”“刚止”，但是在《诗经》中完整地记载了其生长过程，因此得以不朽。这是一种有旺盛生命力的、平凡的、古老的植物。

薇，也叫巢菜。《辞源》里说其叶嫩时可食，可惜我们很少尝过。偶然尝试，也仅仅是浅尝辄止，我们被惯坏的肠胃未必能接受它。采薇的人里有殷商末的伯夷、叔齐，在南山采薇，饿死不食周粟；有春秋时期的介子推，为了避晋文公重耳，躲到首阳山，采薇而食。这又是一种与气节、节操相关联的植物。“采薇”最终成为归隐的代称，也就充分证明了薇是一种充满人文气息的植物。而现在，其式微成了乡间孩子们的野叫叫儿，也算略偿思古之幽情了。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总想听到那呜哇呜哇的野叫叫儿声，无论其音单调还是婉转，只要它继续在乡间回响，乡愁都会得到慰藉。

（刊于《扬子晚报》2017年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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