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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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第1页）

时光，从不会为谁等待，只会依自己的节奏前行。老郝的工地，仿佛顺应了清水公园寂静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崭新的戏台，以其独特的风格，给公园平添了几份艺术的气息和人文情调。伴随着渐行渐远的秋日，头顶的针松叶片已慢慢泛黄，垂柳的枝条上已身无长物，越发清瘦简约。在这样的环境下，王村们的杰作矗立在公园深处，倒变得门前冷落、凄凉，无人观瞻，暂且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工地上没了工人，戏台经过验收后移交给公园管委会。老郝呢，依旧保持其良好作风，未差谁一分工钱，大师傅小普工们人人高兴，皆大欢喜，拿上钱各自回家，作鸟兽散了。

农民工陆续返乡，使乌驼镇的神经一下子得以松弛。行人少了，街巷愈发宽阔而清冷，只有那满地翻飞的树叶在毫不停歇地展示着枯萎的动感。

乔英子的丈夫上个月就没活干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找乔英子团圆来了。天气转凉，或许人的心劲也会随着这分凉意逐渐减退。他没有再出去找活，就成天猫在出租屋里看电视，并等待婆娘这边完工好快些结账返家。但他哪里知道，婆娘明面上的工作虽完，只是与王村的激情没完。

清晨，乔英子依旧早起，梳洗罢便仓促出门，前往她灵魂的落脚地——王村的怀抱。

她丈夫个头不高，一张清瘦的黑脸形容枯槁，看上去仅有半条命的样子。每天吃罢早餐后，他都会再次躺回床上，眯上一阵，睡个回笼觉。因体力日渐不支，他便开始恋床，好像永远也睡不够似的。但今天是个例外，他洗罢

脸，对着镜子笑了一阵，又将食指放进门牙的豁口处摸了摸，这牙是去年秋天在隆德老家启动三轮车时被发动机摇把打掉的，当时正处于心灰意冷的状态中无法自拔，因此就没及时将牙装上。但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这种豁豁嘴会不会遗传给孩子呢？不过，他还是惊奇地发现，在过往的夫妻生活中，有如此得意的神情还属头一回。他知道自己在得意什么，这些都要感谢上苍，感谢乔英子，感谢医生，最该感谢的还是这一年来为他熬汤药的另一个女人。在千恩万谢之后他还是重重地感谢了自己。是自己一个多月来坚持不懈地努力耕作，才在乔英子那块贫瘠的薄地里育出一棵新芽。乔英子怀孕了，这难道还不够神奇吗？如昨晚就将这爆炸性的消息传回老家，他无法想象庄子周边超市的鞭炮够不够他爹买。

昨晚，乔英子吐得相当给力，哇哇的。尽管女人自个面对这万千之喜不以为然，甚至还带有一丝沮丧，但面对她这几年的凭空消失，男人决定理解她，甚至宽宥她，因为她始终是他的女人，尤其她肚子里还怀了孩子，无论将后生男生女，对他家来说都算作劳苦功高。如今她心里不爽，肯定是怨恨他没给她足够的关爱。这事他做的确实过分，所以他决定补偿，从明天起，她就在家里好好养着，工地上由他去顶，谁让他是娃的亲爹呢？

乔英子与王村对面而坐，虽不说话，但好像都在暗中较劲。王村将手捂在脸上不住地叹着气。乔英子盯着他，仿佛时间久了就能盯出个主意来，最终，却盯出了自己的满眼泪光。她擦一把泪，抽泣说：“想好了没有？”

王村仍没言语。乔英子又说：“你是男人，这可就不对了，你不能要我的时候像疯子，关键时刻装孙子。”

“谁装孙子了？我这不是没主意了嘛。”王村说。“你没主意了是吗？那行！我有主意，你今天就回家，马上把婚离了，

我守在这里等你一个月，同时也在这点时间里解决自己的问题。”

王村像听终审判决一样，试图从一个个沉重的字眼里抠出个救命的机会来，但他却彻底失望了。乔英子无奈地看一眼，接着说：“以一月为限，

三十天一过，咱就老死不相往来，怎样？”

王村并没说他早已离婚，他认为既是假的，自然就视作没离，想假戏成真，至少也得回去给女人一个说法，给孩子一个交代。于是他吞吞吐吐地试问：“假如我回去办得不顺，或一去不返，你会不会跑去找我？”

乔英子剜一眼，坚定地说：“绝不会，我的性格你了解。”话音一落，她的脸已苍白到毫无血色，就跟王村无言以对时一样。她看一眼王村，发一声苦笑，说：“但我仍会选择离婚，也会如实向他作个交代……”

“为什么？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没有，想它干啥，我不能让他永远蒙在鼓里，那样对他太不公平了。”乔英子话中有话，遗憾的是王村并没有悟出话中的深意来，他再度将一

双大手捂在脸上，然后又上下捋了三次，这是他遇到难题时的一种习惯，也是黔驴技穷时的一种表现。他发现此刻的这张面皮紧巴巴的，好像随时都会开裂似的，因此他还需要再多捂上一阵。捂着还有个好处，就是与对面的乔英子隔开，他不敢直视她，也无力迎接她那束凄楚的目光。也就是说，一旦将手移开，就必须有一个主意在内心酝酿成熟，并将其和盘托出才行，果然，在深叹一口气之后，他终于由上而下重重地捋完最后一把说：“照你说的办，在这儿等我。”

他没勇气说出不见不散的话，他现在只想着离开，因为他刚刚盘算过，即便分手之后，主动权仍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老家那边办得顺利，女人的工作好做，那他还是倾向于乔英子。如女人死缠不放或抬出双方老人怎么办？毕竟她还握有两张最要命的底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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