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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忽然传来“砰”一声响,大家顾不上再犹豫什么,直接冲了进去。
邵辰最先进去,发现有人背对着门口蜷缩在地上,身上还缠着半截床单,另一半床单还在床上,应该是病人从床上跌落下来。他大概是行动不便,想下床的时候没有力气,强迫自己拖着身体下床结果中途摔落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邵辰几个大步就走过去,伸手拉起他的胳膊想把他扶回床上,一边说道:“哎,你有什么事叫护士嘛,像这样受伤了不是更给自己添麻烦……”
忽然,他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噎住了,只见邵辰的背脊一下子僵直,整个病房变得异常安静。
所有人都在震惊当中不知作何反应时,只见顾林珏走过来,从邵辰手中扶过那个人,轻轻对他说道:“梁瑟,大家来看你了。”
梁浅湾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个瘦弱伶仃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眼中已经盛满了泪水,可因为太专注,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穿着病号服的人终于动作艰难而缓慢地转过身,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上还带着磕碰出来的伤口,染着未干的血迹,像是宣纸上一点朱红,异常醒目。他低垂着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下,却不肯看向面前的这些人,小号的病号服在他身上仍显得太过宽大,他像是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乞丐,可仍抱有不可一世的骄傲,不肯面对昔日朋友眼中投射而来的一丝可怜或同情,即便他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在别人看来会是多么凄凉悲惨的处境。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尴尬又让人悲伤的重逢。
梁浅湾走上来,颤抖的手缓缓抚上了梁瑟的脸颊,带着哭腔说道:“孩子,你这么多年躲到哪去了啊!”
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看着梁瑟止不住地落泪。
梁瑟一语不发,像是没有感情的石头,只是看见梁浅湾的眼泪落下来,砸到眼前的地板上碎成几瓣时,无神的眼睛有些微微动容的怔忡。
一旁的邵辰忽然抓住顾林珏的肩膀,问他:“怎么回事!”
顾林珏冷静地看着他,说道:“如你所见,梁瑟还活着,他没有死。”
“不可能!”邵辰低吼道:“他,他已经溺毙在穆乡了!我还亲眼看到过他的尸体!”
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向穆遥和周成斯:“遥遥,阿成,你们也看见了,是不是?当时我们都在场,那现在呢?现在是怎么回事?嗯?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意外?难道你们早就知道吗?”
周成斯说:“邵辰,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但这不是好事吗?你看至少梁瑟还活着,他回来了……”
“他还活着?他他妈活成这样还算是在活着!”邵辰指着梁瑟对周成斯怒道:“你知道他想干什么?嗯?他告诉我他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
穆遥看见邵辰摊开的手掌上,躺着一块碎瓷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无辜而莹润的光泽。
这是梁瑟趁人不备藏起的一块碎瓷片,他刚刚挣扎着从床上摔下来也要找到瓷片,为的就是这一刻吗?
为了不以这副样子见他们,他宁可放弃生命吗?
他们那么让他害怕吗?
是啊,他们差点忘了,梁瑟是个把尊严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他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有一双细致灵巧的手,也有一颗干净到绝不肯妥协的心,他最敏感,也最任性。
他宁愿抱着自己的理念死去,也不肯以这样狼狈的姿态活着。
他希望留给他们的仍是干净灵秀的梁瑟,而不是现在这样一个面目全非的精神病患者。
而像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是在把他所有的尊严与骄傲扔在地上,毫不留情地摔成碎片。
“那你会让他死吗?”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顾林珏这样问道:“你还会像以前一样,他想做什么你都答应吗?”
邵辰转过身,怔怔地望着他。
顾林珏走过来,拿起他的手,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拿出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扎进他的手心的锋利瓷片,说:“你不会,要不然你不会从他手里拿走这个。”
梁浅湾紧紧地握住梁瑟的手:“儿子,你不愿看见他们是吗?妈妈带你走,我带你走。”
她正要拉着梁瑟离开,却忽然被他大力甩开。
他用力过猛,直接向后跌去。
邵辰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他。
梁瑟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邵辰,好像第一次看见他,又像是要用这一眼,把他的样子狠狠刻在心上。
他瘦弱枯槁,可是那双眼睛,在看向邵辰的时候,在无边无际的黑沉当中,艰难而依稀地透出点微光,那点微光点亮了他,让梁瑟看起来终于是个活人,而不是空有一具躯体的鬼。
那点光,像是在邵辰心里点了一把火,那把火燎原,让他心痛无比,却又无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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