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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我与父亲一起去海关。”叶微舟头也没回。
——
叶慎行拗不过女儿。只是目送叶微舟上楼时,他怎么都心怀万分忐忑。
吕氏兄弟纺织厂倒闭一事在整个上海影响甚广,江海关内关员几乎无人不知此事,而由于“纺织”这特殊的行当涉及到中日之间签订的“二十一条”,此事许多爱国报刊都有详尽报道。
写日本如何倾销纺织品,如何胁迫纺织厂。报上的事,有些发生了,有些只是胡诌,真真假假。可读得多了,却也信了。信了之后,日本人自然而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田中凉介也是个日本人,而叶微舟偏偏又与田中凉介成了好友……
叶慎行越想越是懊恼,当初便不该同意让女儿作为田中凉介的指导税务员。
而叶微舟本人倒是坦然得多,想的也少。她进了征税科坐下,甚至还主动向田中凉介用日文说了“早上好”。
田中凉介见到她时吃惊了一小会儿。
叶微舟也并不多说什么,很快开始低头做事。
下午,田中凉介被验估科的日本科长叫了出去,有人朝着叶微舟丢了纸团。其中一个纸团滚落在桌面,不必展开,就可以看见上面写着的“卖国贼”三个字。
叶微舟闭了闭眼睛,把所有的小纸团都收在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继而起身出去,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她回到办公处时,隔着一段距离,正见到两个关员在折腾田中凉介桌上的报单。原本已经填写好了的,他们却往上头胡乱加了笔墨。如此一来,田中凉介必定少不了一阵无谓的奔波。
叶微舟忙加紧脚步上前,叫住了他们:“你们在做什么?”
其中一个关员无所谓道:“自然是叫这小日本吃些亏,晓得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另外一个仍在折腾报单,头也不抬道:“我说叶微舟,方才他们朝你扔纸团,我是打算阻止的,毕竟此事与你关系也不大,也是上头让你来指导这个小日本的。平日里你与他关系好一些,也可当作是你心善。但眼下情况不同。”
叶微舟重复了一遍:“情况不同?”
那人点点头:“你难道不知道?这吕家给不少穷学生资助,帮了许多人,眼下吕氏兄弟纺织厂因为小日本而倒闭了,谁能不恨小日本?哼,你若再与这小日本走得近,那便是大逆不道了。”
沉默良久,在那两个关员以为叶微舟已经站到了他们那边时,叶微舟皱着眉头,开了口:“让纺织厂倒闭的是日本的商业会社,而不是田中凉介。”
停了一下,叶微舟一字一顿道:“不要动这些报单。”
两个关员纷纷一愣,看向了她。
也许是因为情绪缘故,叶微舟冷着一张脸,竟然有些骇人。两个关员冷哼了一阵,不再折腾田中凉介的报单。
只是临走之前,叶微舟听到其中有个关员对着她低骂了一声:“卖国贼。”
另一个关员则道:“我看,叫纺织厂倒闭了的,应该是你这样一心向着小日本的人。”
叶微舟面无表情,只上前收拾好了田中凉介的报单,将被毁坏了的拿走,帮他收拾了一下。她的举动,都被海关内所有的关员看在眼中。
到了下班时刻,几个华员故意撞上叶微舟,她的肩背被撞得酸痛,却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
与叶慎行一同下楼,父女两个保持着缄默。
叶慎行率先上了车,看向女儿。叶微舟闷闷道:“我想一个人散散心,父亲,你先回吧。”
叶慎行自然放心不下。
此时,一辆别克轿车开到后头停稳,响了响喇叭。
后车座的车窗缓缓降下,田中凉介与验估科的日本科长并肩坐着。田中凉介向叶微舟道:“姐夫说,希望能够请叶小姐吃一顿饭。”
叶微舟正准备拒绝,一只宽厚的手掌忽然从她的背后揽住了她的肩膀。她感觉自己被带入了一个温热的、带着清冽烟草香的怀抱。
揽住她后,低沉而谦逊的嗓音扬起,说的竟然是日语:“寺冈先生的邀约,可是很难拒绝的。”
怀抱里的气味熟悉,这个嗓音也熟悉。叶微舟转过头,果然正对上钟岸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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