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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叶微舟等得很有些不耐烦,吕湘与她的丈夫胡笙二人才姗姗来迟。胡笙还是冷着一张脸,叶微舟想,兴许这个人的性子便是如此。
四人分乘两辆小轿车,车程不近不远。抵达致美斋时,叶微舟的手掌心已经满是湿润的汗水。她紧皱着眉头,在下车前掏出手帕,擦了一下掌心。
坐在她身边的李小戎见她如此,不由笑着出声:“钟太太,我好紧张啊。我还没有娶妻生子呢。”
叶微舟看了他一眼,紧绷的神经倒是缓和了些许:“我以为你们组织的人都有很高的觉悟,不打算娶妻生子的。”
“钟太太真会开玩笑,”李小戎道,“我们也是人啊。”
致美斋门外左右停着一溜的黄包车,车夫们满脸堆笑地等着生意上门。小汽车、高大马车来来往往,从车上下来的多半是达官显贵。面容姣好的贵妇太太们挽着男人的手腕,高大轩昂的男人穿着最顶尖的西服。他们昂首阔步出入致美斋,手中给出去的小费如流水。
叶微舟站在致美斋门外,稍扬起头,去看大字的招牌。
吕湘从她身后走来,轻声道:“我们进去吧。”
叶微舟应了一声“好”,李小戎已经在她的身旁站好。叶微舟看了他一眼,正准备挽上他的手腕,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惊讶之余,叶微舟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这么一眼看过去,她才最终确认下来——那的确是田中凉介。
田中凉介刚下了小轿车。他今日收拾得很干净,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年轻的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与另外两个差不多装饰的高官有说有笑。
感觉到视线投来,田中凉介也顺着望了过去。
见到叶微舟,他似乎有些吃惊,却又似乎早有预料。他的目光在叶微舟的身上只停留了一小会儿,便很快移开了。
同伴用日语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田中凉介笑得自然,“我们进去吧。”
叶微舟慢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在努力回神。李小戎不必转头,也从她的神情之间猜到了一个大概。
他神情不变,只微笑着说:“钟太太,我的手臂举着,其实好累。”
叶微舟没说话,上前一步,终于是挽住了他。
四个人也便前后进入了致美斋内。
——
依据流出的情报,田中凉介邀请钟岸一起吃饭叙旧的地点,设在致美斋二层。具体在哪个房间并不清楚,胡笙破财,也在二层定了一间房,以“夫妇”的名义入座,点了相应的菜肴。
中途,刚上了一道云片熊掌,又有一对“夫妇”前来。
他们二人皆是满脸歉意,说着“来迟了”,落了座。那位先生在坐下后十分热络地向胡笙、李小戎问好,说的不外乎“好久不见”、“听说近来生意不错”这类的话,还分了二人香烟。
看着像极了生意场上伙伴的一次饭局,没什么不妥。
待得上菜的侍从退下,李小戎不动声色地将香烟上缠绕的一张不起眼字条揭了下来。他只看了一眼,便把字条给了叶微舟。
他去点烟了,叶微舟低眼看见字条上写着的房间号码。
记下以后,叶微舟重新把字条还给了李小戎。李小戎将字条卷起来,凑到香烟上点燃,灰烬尽数烧在了杯碟里头,他往里浇了水,什么证据没剩下。
菜很快上齐了。
一顿饭吃得表面热闹,暗地里却紧张得很。
吕湘估计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一直与后面进来的那个太太有说有笑,议论着广州的天气,说近来都时兴什么样花色、款式的旗袍,还说过几日等空闲下来了,要一起去逛街瞧瞧。
叶微舟偶尔也插那么一两句的嘴,她说:“虽说雨天出行不便,但这一阵子雨下过,天气便能暖和起来了。”
她还说:“我倒是喜欢如意些的花纹,我近来十分偏好对襟旗袍。像是着了魔似的,觉得对襟旗袍怎么做都好看。”
等后面时机到了,叶微舟起身去洗手间,扶着洗手池时,她发现自己的右手一直在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掬起一把凉水扬在脸上,令自己冷静下来。
接着,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内,叶微舟闭了闭眼睛,回想起早已商议好的计划。
吕湘是这样说的:“既然是日军大佐,与日军暗杀目标的会面,看守必定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为紧密。我们能想得到要去解救钟先生,那么日军自然会猜到这一步,并且有所准备。我们所掌握的有利局势,只在于这片土地是我们所熟悉的土地,致美斋内,也有一些我们的人。以及……”
当时,吕湘停下来,皱了一下眉头,看着叶微舟,才继续往下说:“……以及,田中凉介是钟太太你的好友。”
李小戎笑起来:“友情的确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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