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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并没多在意,只当未见,仍是将茶盏取了,恭恭敬敬的举过头顶。我正要屈膝跪下,人群里瞧见一个人影正悄悄往后瑟缩的挪了两步,我眼角余光一瞥,忽然愣住,猛地扭头看去。
往后缩的那人穿了件素色的长袍,外头罩了件粉红的背心。像哲哲、布木布泰这样的蒙古女子差不多身高都在170cm左右,这样一比,我的那点身高根本就不够看,足足矮了他她们半个头不止,但是那个女子,即便是刻意耷拉了脑袋,看这身形也足有175cm的样子。但我惊讶的并非是她的身高,而是她的长相,虽然乍一看的确叫人觉得内心震撼不已,但仔细端详,便会发现其实差别还是很大,除了身高差距之外,她的肤色比我黑,眉毛浓,鼻子比我挺,眼睛比我小……
那个瞬间,我几乎是带着一种自己都难以觉察的挑剔心理在评估着她和我之间的区别。为什么会这样介意?形貌相似,早在我还是东哥时就该习惯到麻木了才对,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会这样介意?
“怎么了?”哲哲问。
我回过神,稳住手里的茶盏:“没什么。”我极力装出淡然,不愿让哲哲她们看了笑话去,重新打叠起精神,正欲跪下敬茶,蓦地门口传来一声厉喝:“这是在做什么?”
我惊愕的僵住,别说是我,相信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震得说不出话来。哲哲的脸色雪白,嘴唇哆嗦了两下,缓缓从炕沿上站起。
“大汗!”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女人跪的跪,蹲的蹲。
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也作势欲屈膝。
皇太极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在我膝盖弯曲的同时托起了我的胳膊,我诧异抬头,却看见他一脸的心疼和责备:“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我莫名其妙,不明其意。
他用力一拽,把我从半蹲的姿势拖起的同时竟也把我手里的茶盏给震翻了。
“哐啷!”茶盏落地,茶水溅了一地。
我呆呆的看着满地打转的杯盏,愕然无语。
到底还是乌央机灵,连忙蹲下腰去拾捡碎瓷杯。我见皇太极的脸色越发难看,琢磨不透他为何生气,只得讪讪的回答:“我在给中宫福晋敬茶。”
皇太极眉头拧紧,竟是文不对题的问了句:“烫着没?”
我先还没听明白,顿了两三秒后见我不回答,皇太极不耐之余索性蹲下身去,伸手摸上我的裤腿。
“哦。”我又羞又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可真是丝毫顾忌和避讳都没有,我连连缩脚,“不……没,大汗,我没事……并没烫着。”
“别动!”他突然低喝,“裤腿怎么是湿的?”手继续往下,“靴子居然这么湿?”
隐隐听出他的怒气,我忙伸手扯他起来。四周闪烁如探照灯一样的目光齐刷刷的钉在了我的身上,如同芒刺在背:“不要紧……”
一句话没说完,猛地脚下一轻,竟是被他托着腰肢抱离地面,他往边上的炕沿上大咧咧的坐下,将我搁在他的右腿上,毫不客气的伸手将我的靴子拔去,甩到一边。
“乌央,回去替你主子拿双干净的鞋袜来!”
乌央手里还捏着那只破了缺口的茶盏,一时傻眼得没反应过来,皇太极横眉瞪去,目光森冷的如同一柄利剑。
“是……是!奴才遵命!”乌央慌慌张张的飞奔出内室。
脱去鞋袜后,我的一双赤脚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我瞪着自己光溜溜的脚面,刻意让自己不去理会周围这些目光中隐透的深意。
“大汗。”哲哲在边上曼声启唇,“前几日布木布泰让苏墨尔做了双新靴给我,不如先给哈日珠拉换上,她身量小,靴子定能穿上的……”见他不吱声,忙又解释,“苏墨尔那丫头手巧,宫里的针黹女红再没有比她做的好的了。”
听得出,哲哲是如此小心翼翼的想要讨好我,又或者是想要讨好皇太极。我不清楚这么些年他们这对夫妻到底是如何相处的,可是哲哲毕竟替皇太极生了三个女儿,也不能说毫无半分恩情。
我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说句话,他却只是抿着唇,冷着脸,一言不发。我手里加了把劲,他仍是目光平视,远远的望着对面的龛炉上袅袅的香烟,似乎毫无知觉,我气恼得变拉为掐,在他手背上狠狠的掐出一道甲印。
“我……”终于有反应了,只是吐出话仍是像极了屋外的冰雪,毫无半分热气,“早就吩咐过了,哈日珠拉不必到中宫来见礼,今日是如此,以后亦是如此!”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字字如板上钉钉,没有半点可以让人辩驳反抗的松懈。
屋子里静得没有半点杂音,众人屏息沉气。
“大汗,奴才……”乌央捧着靴子焦急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察觉屋内气氛不对,顿时哑了。
“是,大汗。”哲哲平静的应声。我悄悄用余光瞥她,却见她面色惨白,双肩略垮,身影有些单薄而又萧索的。布木布泰在一旁托着她的右侧手肘,皓齿咬着红唇,眼睛里毫无遮拦的透着倔强的不满。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哲哲翻手用左掌盖住她的手背,使劲捂住。
她挣了下,终于不动了。只是倔强的杏目中渐渐的流露出失落和伤心的眼神,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却又被迫不得不接受残酷的事实。
我不敢再偷窥下去,怕被人看见越发认为我恃宠而骄。
我在心里默念,在没有摸透这个翔凤楼内后宫的详细情形前,我还不能太过招摇,以免惹祸上身而无法及时应对。
皇太极习惯性的伸手用掌心替我细细摩挲脚底,这原是做惯了的,可是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竟也做得如此自然,我心一颤,有股暖流缓缓涌起。
“别再冻着了,以后入冬就该注意好好保暖。”他低低呵气,接过乌央手中的鞋袜,替我一一穿妥。乌央原想服侍我穿鞋,但身子只是稍稍蹲下前倾,最终仍是没敢插手。
四下里寂静无声,我从皇太极腿上滑下,踩着暖和的靴子站直了,皇太极握着我的手,眉眼微抬:“今儿宫里摆了三百桌筵席,一会儿哲哲出去照应,你们几个也都帮衬着些。”
众女俱是乖顺的答应。
皇太极点点头,拉着我径直出门,完全不顾旁人的眼光。
出得中宫大门,迎面扑来一阵冷气,我打了个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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