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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一眼观人心（第1页）

就在这里？”温故有些愕然地看了看刘知蝉身后的那片竹林。这是塞北学宫第一代大祭酒亲手移植，意义非凡。这里平时是禁止寻常士子进入的，一方面是为了维持此间安静氛围，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保护这竹林竹楼的原汁原味。现在刘知蝉要在这里成立学舍自然大大出乎温故的预料。

“左祭酒，这恐怕不妥。”温故满脸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竹林意义非凡，况且也容纳不了多少士子。若是祭酒大人喜欢竹，我大可命匠人在新学舍栽植。”若是凡人，温故大会坦言缘由。可面对着身份不同寻常的道姑，温故却不敢太放肆，最后甚至私下给了刘知蝉额外的许诺。塞北严寒，要栽植竹林所需花费何其巨大，这恐怕还要从工部其他项目的预算里扣了。

但刘知蝉听到温故的话却并未心动，她缓缓摇头，坚定地指了指身后竹林。“无需大人操劳，这里便够了。”刘知蝉说，“我没有想要让那些学子一直待在学宫里？”

此话自然让温故更加意外，士子学习不在学宫，那还能去哪里？虽然心中疑惑，但这工部侍郎到底明白朝堂上的一些道理，不该他问的问题自然不能随意多问。于是温故浅浅点头，应许了刘知蝉的话。但他此行前来毕竟是得到郡王旨意，便还是开口给刘知蝉许下一些方便，“我回头可命匠人前来修缮竹楼，为祭酒大人打造一批家居用度。”

这一次刘知蝉没有拒绝温故的好意，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要求。这位工部侍郎见事情有了头绪也就不再打扰刘知蝉，他与刘知蝉简单寒暄几句后便转身离开。

此后两日刘知蝉便在竹楼内读书，学宫内祭酒也都知道刘知蝉在准备新学舍之事，故而没人打扰。只是有几名祭酒通过李方投上拜帖，希望刘知蝉去替其门下士子讲学。投上拜帖的大都是道家祭酒，还有几位身属杂家。至于那些儒家学士，他们没有进一步表现出对于刘知蝉的敌意，却与刘知蝉井水不犯河水。

两日后，塞北学宫一改平日沉稳的学术风范，显得有些躁动。无论身属何家道统的士子见面都会聊上两句，而道家士子与儒家士子见面则假意寒暄，实则满口讥讽之事。其原因，自然是那殴打了儒家祭酒的刘知蝉要在今日为新学舍选拔士子。

刘知蝉选拔士子的地方还在授业堂，此时已经有不少士子行色匆匆地跑去凑热闹。在学宫的石板路上，儒家祭酒张伦与道家祭酒林和巧遇。

“见过林祭酒。”最先打招呼的反而是张伦。这名儒家祭酒风度翩翩地对林和一拱手。他不知道求了什么灵丹妙药，脸上的伤势早已经好了八九分。照道理张伦本该是整个学宫最对刘知蝉生厌的儒家人。但祭酒毕竟不同于寻常士子，总不可能因为吃了一次亏就抛弃读书人的颜面与风度。

“见过张祭酒。”林和同样与张伦见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如此两人见面仿佛是多年好友，而非学问相左的两家祭酒。

两人见礼后便并肩而行，显然两者的目的地都是那学宫授业堂。两人并行片刻，张伦突然开口与林和搭话，“左祭酒身为道家道子不入道家学舍，反而新立学舍，这当真让我等意外。”

身属道家的刘知蝉要新立学舍，确实出人意料。但此话从张伦口中说出却带着一些别样的意外，言下之意似是那刘知蝉瞧不起学宫道舍。这终归算得上是挑拨离间，只求在那林和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但张伦之意林和也看得出，这个儒家祭酒到底小瞧了观阳楼在塞北道家人心中的分量。林和淡笑着瞥了一眼张伦，轻声说道，“左祭酒年少早慧，其举动自然有其谋划。这就不劳张祭酒操心了。”

被言语针对，张伦也不恼火，他只是笑了笑，随后沉默下来。

两位祭酒一路无言，很快便到了学宫东边那处授业堂。几日前刘知蝉在此处给学宫士子讲学，并且宣布了成立新学舍的消息。而在今天，无数士子聚集在这里，有人诚心前来，有人则是想着看看热闹。

依旧是那个授业堂，依旧是那座刘知蝉讲学的高台。只是此时高台上被摆上了一道案牍，刘知蝉安静坐在案牍一边的坐榻上。而在她的对面，也放着一道坐榻。

授业堂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士子，还有士子陆续从外面进来。他们或站或坐，大都按照各自学舍三五成群。小道士李方站在高台一边，似乎是这次选拔的主持者。

在众多士子中，有两道身影默默伫立在最不显眼的位置。周围的士子大都不认识这两人。偶尔有出身世家的士子或者祭酒认出两人，但也在两人眼神注视中悄然远离。

这两人都穿着学宫士子最常见的衣装，其中一人容貌俊美，另外一人则显得很是平凡。若是刘知蝉看到这两人便会认出这两人的身份，叶孤峰和吴风伦。

“你觉得这道姑建立新学舍所为何事？她又会如何选择自己学舍门下士子？”叶孤峰饶有兴趣地看着高台上的刘知蝉。他们两人选择的角度很巧妙，他们可以看得到刘知蝉，但刘知蝉却很难注意到他们。

吴风伦同样看着刘知蝉，这个读书人摇了摇头，目光平和，“我也不知。”

这个答案让叶孤峰微微一笑，他微笑着打量了吴风伦一下，“没想到你这西北儒林公认的读书种子竟然连一个道姑也看不清。”这言语似是嘲讽，但也可以看出这两人关系匪浅。

吴风伦被叶孤峰打趣也不恼火，只是默默回应，“你这天下公认的读书种子不也看不出来？”

“这道姑心中所想异于常人，我要是看得透，岂不是不正常？”叶孤峰无奈说道。

“我也很正常，所以看不透。”吴风伦说。

两人对视一眼，相互笑笑。看不透也无妨，因为那道姑就在面前，很快她便会用行动给两人答案。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授业堂再次被士子挤满。刘知蝉扫视台下一眼，随后给了李方一个眼神。小道士李方早就在关注刘知蝉的动静，收到眼神，他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选拔开始！请有意者上台对坐。”

李方喊完，原本有些喧闹的授业堂顿时安静下来。儒家士子大都带着一丝冷笑，冷眼旁观那道姑葫芦里卖什么药。其他家的士子也都持观望的态度。一时间场面竟然陷入了沉默与尴尬之中。

好在这样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一名寒门出身的道家士子举了举手。“我来。”这士子说了一声，随后迈步上了高台。

这士子走上高台，深吸口气，随后与刘知蝉对坐。此时他的内心也有些紧张，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考核，若是无法通过很可能会被其他士子耻笑。但他同样明白，眼前道姑出身高贵。自己出身寒门，若是能得到其青睐，基本可以算得上是一步登天。

“名字。”刘知蝉坐在对面，开口问道。

“郑桃李。”那寒门士子恭谨回答。随后他垂首肃穆，等待着刘知蝉提问。

但过了良久，郑桃李都没听到对面的道姑提问。他疑惑抬头，却看到那道姑正用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恍惚间，郑桃李仿佛觉得那道姑清澈眼眸上又有一层看不见的眼皮悄然睁开了。随后那双瞳孔宛如深潭般将郑桃李的心神卷入。

台下士子同样在拭目以待，想看看那道姑到底会用什么问题考校那道家士子。可过了一会，周围议论声渐渐出现。他们只看到那道姑与寒门士子四目相对，却没有什么声音。

“这算什么？对上眼了？”一个性子跳脱的儒家士子低声嘟囔。随后他的嘴便被自己同伴捂上。这士子看到自己同伴警告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那台上道姑可是与自家郡王有着不同寻常的瓜葛，自己这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很可能就在这学宫待不下去了。

就在周围议论纷纷之时，台上的郑桃李却没那么多心思。他只觉得心神俱震，仿佛一下子被对面的道姑看了个透彻。这样的心悸感觉又持续了一会，随后郑桃李看到那道姑眼睛黯淡下来，仿佛那看不见的眼皮再一次合上了。

郑桃李觉得身体一松，下意识地深深喘气。接着，他听到对面的道姑开口说道，“通过。”

听到自家师姐的话，李方连忙登记下眼前道家士子的姓名，在其之后写上了通过二字。

“通过了？”郑桃李满脸愕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

台下众人也都一阵哗然，这只是看一眼，就算通过了？最早嘟囔的那个儒家士子此时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嗤笑一声，开口说道，“这选拔莫非只是测字，命格合适了就算通过？”听到此话，周围一阵哄笑。显然，就算是儒家士子前来也是以为刘知蝉立新学舍必有惊人之举，现在看来像是一场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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