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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雁来雁往（第1页）

张老太太喜的什么似的，赶忙走过来把女儿拉起来笑着安慰：“这就好了，这就好了，走走，咱们去吃饭，三姐儿则年婉如你们也快起来吧！”

李张氏就着母亲的搀扶起身，芳华不再的脸上满是泪水，就着光看去一片晶莹，她是真伤心了，伤心自己从前这十几年孤苦无依，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伤心自己原本好好的一辈子就被如此糟蹋了，除了伤心还有害怕，害怕她做到如此地步，若父亲再不原谅自己，届时她又当如何？

好在现下乌云退去，金光重撒大地，一切在经历纠葛，变故，过错之后又都回到了原点，往后，她不再是内无婆家照顾，外无娘家依靠的寡妇李张氏，而是张家的五姑奶奶张凤霞。

以后就算有再多的苦难她也不怕了，她上有亲娘诉苦，左右会有姐妹帮衬，儿女们又都懂事，怎么着都能熬过去。

李张氏用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真心实意的笑起来。

张老太太携着她的手不停安抚，脸上笑模样就没断过，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脸上的皱纹都浅了不少。

张龙强应景的叫了声五姐便跟在老爹后头走了。

李张氏变了个方向，和张老太太并排而立，双手馋着她的一只胳膊，张凤云走过来搀着老太太另一边，母女三人一块向外走去。

随后两位姨娘跟上，自始至终，两人都没开口说过话，倒不是两人有多本分，只是这种姑奶奶掉面的场合，能允许她们在场看个热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因此不论是出言安慰还是挑衅讥讽都是对主子姑奶奶的不敬，主子姑奶奶们有的是理由打她们嘴。

两人以前不是没闹过，都是年轻的小媳妇子，嘴上不说，心里能却盘算一百二十个主意，谁又是省油的灯，但是都叫老爷和几位姑奶奶给压下去了。

张家很奇怪，老太太虽是个佛爷，但她所出的几位姑娘可都不好惹，你有过桥梯，人家有张良计，不论你使出什么大招来，人家都有后话等着你，用三姨娘的话说，你就是孙猴子再世，也难翻出什么大花浪来。

再有一个，张老爷能白手起家干到如今这种地步，你以为他又是好惹的，老太太虽不醒事，老爷却也不是百务缠身的大忙人，平时便能里外一把抓，若有心思不安分的，他当下便能去母留子，对生了儿子的都能如此，更何况别人。

说到底，她们这位铁面无私的大老爷也就能对发妻还存着几分恩情，她们不过是生儿子的工具。

生了儿子的二姨娘常常想，如果老太太真的生了嫡子，那老爷恐怕真的会和她一生一世和美到老，也不会有她们这群乡下丫头什么事了，一想到这她便有些痛快，可见世上没有尽善尽美，哪能所有的好事都叫一个人占了，这叫别个受苦受难的去哪处说理去。

李张氏扶着老太太到门口时微侧了下头，用眼角余光瞟了下身后跟着的两位姨娘，见她们神色平淡才隐隐宽心，看来两位姨娘还是没有做大，这便很好，父亲才是少有的明白人，母亲也是有福的。

谢知秋三姐弟在最后跟上，她慢悠悠的走着下结论，认罪成功，皆大欢喜，这趟总算没白来。

张家吃饭分了两桌，大人一桌，小孩一桌，谢知秋‘有幸’成为孩子中最大的，端坐在圆桌前，看着一群小萝卜头也是满心无奈。

桌上除了他们四个外甥，还有张老爷的两个孙子孙女，孙子张启正已经十岁，比李则年还大两岁，然而看着却不太懂事，在饭桌上不管不顾，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夹不住或够不到就下手抓，吃的满手满脸的埋汰，比四五岁的奶娃娃都不如。

李氏姐妹看的一脸震惊，又没人和他抢，吃这么卖力做什么，他们家穷的要饭那会儿，也没见兄弟姊妹在饭桌上抢饭吃的。

然而此情此景张家人似乎已经习惯了，旁边照顾的奶妈子都喜的不行，连夸孙少爷吃相真喜人。

谢知秋面无表情，只捧着自己面前的一碗粥来喝。

人都说三岁看老，这张家大孙子都十岁了，泰半性情都定了，却还这样胡吃海塞，没有礼数，这张家的福气怕也只这两三代。

吃完饭没多久，张凤云就带着闺女先走了，她平时就常来常往的，不拘在这一时半刻。

李张氏和张老太太在屋里拉着手说了一下午的话，临走时，娘两个眼圈都红红的，想是说到伤心处对头痛哭了。

张老太太只觉得才说了两句话天就黑了，她有心想留女儿住一晚，但也知道她刚得了她爹原谅，就直接住下反而不好，于是忍痛把女儿送出了门外，叮嘱她以后常来。

马车走出很远了，李张氏身子探出马车回头还能看到张老太太的身影，直到马车转了个弯，张家坎被一片山头挡住了，才再也看不到。

车里的李张氏手帕都哭湿了两条，呜咽声，车外都能听到。

谢知秋不是她亲女儿，不知道该劝些什么，坐在车里尴尬的脚趾抠地，索性去车外找李则年一块坐着了，只留李张氏和乖乖女李婉如在车里，这样她们两人也能自在一些。

其实李张氏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爹娘健健康康，她往后还可以再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但她就是止不住泪水，尤其是最后那一幕，在一片青白的天空里，她娘穿着一袭绣万福文的靛青大袄站在门口目送她，眼泪就是从那一刻哗的一声落下来的。

多少年雁来雁往，不变的永远是回家的路。

她记得娘最讨厌颜色沉重的料子做衣裳，说那东西压人，便是再有鲜活气的人，穿了不鲜艳的料子在身上也得叫压下去三分，经常告诫她们，小姑娘就应该漂漂亮亮的，活的鲜亮一些。

可如今娘也穿上了她曾经讨厌的布料做的衣服，曾经昂首挺胸精神十足的身体也变的佝偻了，脸上沟壑纵横尽显愁容，当真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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