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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可可（第1页）

北部高原，太阳把裸露的石山烤得炽烈，仿佛远处的大地上浮动着一团团淡蓝色的火焰。

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公路，罗江涛极度小心地绕过一个又一个石坑，轿车仍像在风头浪尖颠簸的小舟，随时有掉进山谷的危险。赵洪钧双手紧握着把手，侧目望着光秃而陡峭的悬崖，心儿一直提到嗓眼尖上，盼望着尽早结束这一段痛苦旅程。

赵洪钧对北部高原的石漠化早有耳闻，如今真的走上这千里石原，仍然感觉到极度的震惊，先前他认为森林遭到很大破坏的丹霞地区的很多地方，已经不适宜于人类生存。与北部高原乡村的生存状况两相比较，又是天上与地下。每当看到山间里露出来的简陋房子，暗暗佩服北部高原农民顽强的适应能力时，也不得不佩服人类的坚韧，居然能够在被自己弄得满目疮痍的地球上生生不息。

在镇平县城关，当地派出所所长知道他们是第一次到北部高原，出于好意提出为他们带路，赵洪钧出于保密的需要拒绝了所长的好意。他是严格执行书记的指示，在没有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之前，事情止于他与罗江涛二人，决不向第三方，也不向任何组织任何领导透露调查的任何消息。在工作方面，他对罗江涛是十分信任的，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他与罗江涛的配合进入了一个良好的状态。从思想与性格上说，他是思想者，罗江涛属于行动派，一个思考一个行动，一个进行谋略策划一个坚定执行，两人由此配合得天衣无缝。

从廖远志书记那里拿到车牌号以后，他们到丹霞车管所进行了调查，那是一辆红色凯迪拉克轿车，车主是兰可可，这没有什么问题。拿到车主资料复印件，看着车主照片，赵洪钧确认为兰可可本人无疑，但心下疑窦丛生，开着凯迪拉克的车主居然在久格利吉森林温泉里厮混，以耍小计谋小手段骗游客的钱财为生？如果这是她一惯的职业，那她所开的凯迪拉克一定就是靠给某些领导提供皮肉生意获得的，或者就像她所扬言的那样，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陈华所给的钱购买的。如果她们骗他的钱只是临时的伎俩，是他自己一不小心撞上的，那他赵洪钧那个时刻真是太弱智，活活撞见了鬼。

根据车管所保存的兰可可身份证号码，他们从派出所里拿到兰可可的资料，发现兰可可只是丹霞石化集团的一个员工，居住地址仍然显示石化集团的集体宿舍。一个住集体宿舍的年轻员工开着一辆五十来万元的凯迪拉克轿车，这巨大的反差令赵洪钧兴奋起来，认为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

到石化集团调查的结果令赵洪钧大为失望，眼前的线索像熄灭的火线一样断掉了。原来石化集团处于破产边缘，只留下少数技术精熟的老工人在维持生产，其它人员早已作鸟兽散。石化老工人对兰可可的印象不深，大致记得兰可可年轻漂亮，性格活泼开朗，其它的记得不多。

兰可可早已搬离了石化集团的单身宿舍，对她的去向众说纷纭，有人说兰可可跑到了广东深圳，有人说还在丹霞看到兰可可，她现在是丹霞地下赌帮的牵线人，在组织丹霞的有钱人到缅甸赌博，坐收佣金，如今大发了。还有人说兰可可跑到了云南缅甸边境赌玉，已是千万富翁。总之，围绕着神秘女人兰可可的传言很多，真假难辨，莫衷一是。

在找一个开着凯迪拉克轿车满天飞的女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赵洪钧决定顺藤摸瓜，从源头上查起，了解兰可可这个神秘女人的前世今生，于是在向检察长肖方军请过假之后，根据兰可可迁入丹霞前的地址，找到了她最早迁出地的镇平县城关派出所。他们在镇平城关派出所找到了兰可可的原始档案，见到了兰可可的户口于十年前迁向了丹霞职业技术学院，迁移理由是上学。

通过户籍资料了解，兰可可出生的村子全寨人都姓兰，叫兰家村，是城关镇地处高寒又最偏僻、最贫困的一个村子。具体到贫穷到何种程度，用派出所人的话说，“镇平人恐吓自己不爱学习的女儿时，常说，‘不爱学习，让你嫁到兰家村到媳妇’。”兰可可家有兄妹四人，除了父母，上面还有老奶奶健在。赵洪钧觉得通过资料了解一个人远远不够，必须近距离地调查了解她的活性资料，这才决定上兰家村走一趟。

一路走来，除了石漠化的高原还是高原。在草木不生的悬崖峭壁间，偶尔仍然可见一些绿色，仔细一看，居然是果树。这令赵洪钧大为惊讶，心想，这就是北原最近大力提倡的石山果园吧。

当地人利用石窝的有利条件，移土过来，栽上果树，或者种上庄稼，因此在北部高原有种果树面积不论亩，而是认种植了几株，庄稼播种面积也不认亩，而论播种了多少斤种子。当地人就靠石窝上的收成生存，可见其生存状态异乎寻常的艰难。

没有绿色的屏障遮掩，悬崖更显得高远巍峨，轿车行驶在上面令人胆颤心惊，这个时候，赵洪钧觉得拒绝所长的帮助还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头，如果兰可可真是这石窝子里出去的，不管她以什么手段混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仍然不得不佩服她的意志与韧性，她还真是一只山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待车驶上一段稍平的路后，罗江涛腾出手抹掉额头上的汗，用敬佩的语气说道。

赵洪钧默认了罗江涛的说法，也对那个神秘的女人充满了由衷的敬意，嘴上笑问：“如果她真是一个问题女人，你的看法还是这样吗？”

罗江涛点点头：“我不佩服她的手段与方式，但我佩服她生存的意志，或许人生都是带着原罪的，包括时下被各种新闻媒体宣扬的新兴资本家、国有大企业管理者，以及位高权重的高官，很多人或正在福布斯财富榜上挂名，或正在主席台上慷慨陈辞，转眼间却成了阶下囚，或者利用所掌握的权力与资源，通过制度设计，某些国有企业主管手持国有企业上亿的股票，或拿着几百上千万的薪金，把应当全民共享的收益逐渐收入个人或家族囊中，兰可可如果真是骗子，与那些人动用国家权力谋取资源相比，她太小儿科了，只不过是动用了个人的智慧和手段，外加一点小色相而已，谋取的只是贪官手里的资源，而非国有资源，那些权贵们损害的是国家利益与全民利益，兰可可损害的只是贪官的利益，她因此而遭受处罚的话，正应了那句‘窃钩者铢，窃国者为诸侯’的千古名言。”

“‘窃钩者铢，窃国者为诸侯’，这是不是你在中学历史课里所掌握的唯一名言？”

罗江涛拍了拍胸脯：“头，你也太小瞧人了，我掌握的名言可多了，什么‘成者为王败者寇’，什么‘苟富贵，无相忘’。”

赵洪钧笑起来：“你除了记得历史上大造反派们的言论，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啊，是不是脑后长有反骨？”

“哦，你说什么，大造反派？他们不是起义英雄吗？什么时候被称为大造反派了？”

“历史过程中所发生的现象只是一种存在，由人们赋予什么名称就是什么名称，例如你所开的轿车是奔驰，兰可可所开的轿车是凯迪拉克，调一个名称车子还不同样是这辆车吗？”

“哎呀，头，你别哪一壶不开提哪一壶，我们真该换一辆越野车上来，奔驰走这样的路，真是委屈了车。”

“你说，兰可可会开凯迪拉克回家吗？”

“会，肯定会，好像古人说过，如果当了官不回家一趟，就像穿着华丽的衣服在夜里走路一样，所以一般人富裕了，都喜欢在乡亲们面前显摆显摆，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罗江涛若有所思。

“你肯定有什么想法。”

罗江涛见无法回避问题，艰难地说：“我觉得兰可可很复杂，这个女人就像一个谜，一般的女人是敞亮的，一眼可以看透，但这个女人就像深山间的潭水，阴冷而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