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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志远颇为强硬的态度,让陈冰有些举棋不定,她咬着下唇,并未说话,似是内心正做着挣扎,柳志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换了个说法,问道:「二娘,你算算,若是这二亩地皆用来制酱,算上人力,物料这些,所费几何?」
陈冰不明其意,可仍是依其言,在心中默默算计着。柳志远也不闲着,给陈冰和自己各点了一盏茶,随后他背靠在椅背之上,面带浅笑的看着如同泥塑般凝神不动的陈冰。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陈冰微微动了动身子,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算给柳志远道:「若是用本地所产的黄豆,一斤是十文,这一酱缸所需便在三十斤上下,这便要三百文了,而蒸熟三十斤黄豆所要的柴禾约莫在十文左右。一个酱缸值钱约在一百文上下,按照四个月来算,一缸值钱约在四百十文。哦,还要算上人力,以十缸五天十文来算,四个月一缸的人力便在二十四文,那么一缸酱成本便在四百三十四文。以一缸占一步地为准,二亩地约能摆四百缸,和拢共须十七万三千六百文。」陈冰说完,双手捧起面前的茶盏,小口抿着里头的茶汤。
柳志远听后点点头,说道:「十七万三千六百文,那便是一百七十三贯多一些了,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了。」
陈冰亦是点点头,叹道:「对你来说是不多,可对我而言,这笔钱简直就是天价了。知行,若真要在此处制酱,也不用一次做满四百缸呀,依我看啊,为今之计便只有少做一些,方能减少一些投入。」
柳志远却摇摇头,不赞同的道:「对于吃食一道,我比你要熟识一些,既然我敢说这酱油前景不错,那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二娘,我知你在自生火中是赚了些的,能否告知于我,你能拿出多少钱来?」
陈冰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实话实说道:「除去要让方孟山进硫磺硝石等物之外,余下能动用的钱便只有三十贯了。哎,我这些钱和一百七十三贯比起来,那可差的远呢。」
柳志远颇为豪爽道:「无妨!一百七十三贯,就按一百八十贯来算罢,我出一百五十贯,你出余下的三十贯,你我二人便合作这酱油买卖罢。」
「合作?」陈冰似是还没听明白。
柳志远笑道:「不错,合作。按照常理来说,你我各出一份钱,我出多的,你出少的。若是这买卖赔了,那么我出钱多的,赔的也多,你出钱少的,自然赔的也少了。若是这买卖赚了,则我出钱多的赚的更多,你出钱少的,却赚的要少一些。不过就你我二人而言,也不必算的如此精细了,这赚来的钱你我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就是了。」
听闻此言,陈冰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心中极为震动,更是想不到柳志远竟会提出如此丰厚的条件,心头极喜,寻思若真能如此,那么这制酱的便要比自生火高出了许多,也能更好的做好推广,这大魔头当真是贵人。念想至此,陈冰微微有些脸红道:「知行,我,我,谢……」
柳志远急忙挥了挥手,说道:「打住!莫要再对我说谢谢二字了,我说过,这些都是买卖,我亦是要赚钱的,你说谢我反显得你我之间生分了。」
陈冰并非扭捏之人,与柳志远相处日久,也知他脾性,便笑着说道:「好!你开出的如此条件我没有理由不答应,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亏了你这一百五十贯,你可不能赖在我头上哦。」
柳志远哈哈大笑道:「二娘啊,你当真是狡黠的紧呐,这做买卖的,哪有只赚不赔的,若真能有稳赚不赔的买卖,这天下之人便会争相去做,做的人多了,也便成了稳赔不赚的买卖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理会的,若真赔了,也是赔我那份大头,我自是认了的,你放心好啦。唔,我看这样,这制酱也不急于一时,我这几日先差人把后院的地夯实了,而后那采
买黄豆和酱缸之事就由我去办,我毕竟是做酒楼买卖的,这黄豆的好坏我是知晓的。待这些办齐之后,我给你雇上四个人力,你可教那四人一些制酱的法子,那样便能减轻你的劳力了。」
陈冰点了点头,却又摇摇头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很好的,不过这雇人之权可否交予我?」
柳志远说道:「哦?二娘是否心中已有了人选?」
陈冰点头道:「不错,我心中确是有了人选,我想这几日去寻那几人说说,若是愿意的便再好不过,若不愿意的,你再寻人亦是不迟的。」
柳志远对此自然是无不答应的,心中叹道:「自从安胥起事之后,原本富庶的浙东路浙西路也变得萧条的很,而这花湖村因运送太湖石和闹的这兵灾,更是困顿的紧,想来二娘是想寻村人来做人力,也好赚取一些工钱贴补家用罢。」心念至此,便笑着说道:「好,你对村中之人比我要熟稔的多,由你去做此事反而更好,寻到的人力亦能合你的心意。」
陈冰嫣然,端过柳志远饮茶的茶盏,在其中匙入一茶匙已磨好了的茶粉,依着柳志远的样,竟是点起了茶。柳志远看的明白,心中既是惊叹又欢喜,心里不住的问自己道:「这茶是点给我的?点给我的?」不过嘴上却是说道:「二娘,你这是……」
陈冰笑道:「饮了你点的这许多盏茶,也不兴我替你也点上一盏?我头一回点茶,不知其中的深浅,到是要教你笑话于我了。」言罢,陈冰把点好了的茶盏端至柳志远身前,笑吟吟道:「知行,请用茶。」
柳志远微微浅笑着,心中欢喜,端过茶盏,他看了眼陈冰,谁料陈冰亦是看着他,二人四目相交,柳志远竟是面色微微发红,他轻咳一声,微微别过了脸,以茶盏挡在自己面前,抿了一口茶汤,此时已是夏末,早无了新茶,柳志远所带的虽是极为名贵的碧螺春,可毕竟是早春时节上市的茶,故至今已算是旧茶,茶汤虽是浓醇可口,可仍是有些苦味。可是在柳志远饮来,哪里还有苦涩之感,尽是如饴如蜜甘甜之味。他饮完了盏中茶汤,赞道:「头一回点茶便能有此手艺,二娘当真了得,当真了得啊。」
陈冰双手平放于桌案之上,身子坐直前倾,十分认真的看着柳志远,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知行,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
柳志远知其所指,起身把钱内知收拾盘盏时送来的一支藕花插入一只空着的花瓶中,说道:「你我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了,用你渔家之话便是二人须同舟共济,齐心协力才是。你我今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分彼此呢?况且以前我也答应过要帮你的,难道你忘记了?哦,对了,我这新起的院子还未起名,如今予二娘制酱所用,还请二娘赠个名罢。」新
陈冰甚觉有趣,也不推辞,略略思忖后说道:「这花湖村濒临太湖,而太湖岸边种的最多的便是柳树了,又柳耆卿有一绝世名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而你又姓柳,更与柳耆卿同姓,依我看,这院子起名月柳园,你看如何?」
柳志远微微点头,说道:「月柳园?很好!柳耆卿的词虽不能说冠绝天下,然其造诣在我朝确是极高的。我华亭柳家的园子因种有许多梨树,每到春日,梨花散落的情景犹如漫舞飞雪,极为壮丽,因而这园子被我爹爹唤做了晴雪园。月柳园和晴雪园,确也极为般配啊。依依月柳雪晴瑶,玉骨酥香月下迢,醉饮流霞卿慕远,天君愿伴卿朝朝,唔,似乎也有那么些意境。」
陈冰听明白了柳志远所做的这首打油诗,她「刷」的一下红透了整张小脸,「豁」的站起身子,双手捂着自己脸颊,娇嗔道:「大魔头!你胡说些甚么呢,我,我不跟你说了,我,我要回去了,哼!这几日你休想在吃到我做的饭菜!」说完,陈冰也不理会柳志远,径
直奔出了东厢房。
柳志远自知理亏,也不在去留她,目送陈冰的倩影出了屋子后,想着适才陈冰那一副娇羞的模样,不觉面上有些发烫,他忙用帕子洗了把脸,顿觉清凉舒爽了些,可心中犹如蚁虫啃噬一般,仍觉心神激荡,心痒难搔,他叹了口气,盘腿坐于踏牀之上,暗运内功,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一周天的内力也已运完,心中也平静清明了许多,他站起身子,拍拍衣衫上的灰尘,小声唤道:「无忌,你来。」
柳无忌不知使了甚么身法,忽的就出现在了柳志远身侧,他欠身行礼后说道:「少主有何吩咐?」
柳志远问道:「那女子被掳之事查的如何了?还有那陈天宝,你又回过华亭了罢?可有查到些甚么?」
柳无忌低头恭敬道:「回少主,略是有些眉目了。当年陈家之所以破落,是被人设了局。陈天宝的母亲陈方氏生的颇有姿色,且其性子甚为放荡,与其邻人张二郎来往甚密,所谓日久生孽情,二人眉来眼去,这一来二回的,便既勾搭上了。陈天宝家中颇有些资财,然其爹爹陈守喜为人懒惰好赌,陈方氏怕他败了家,曾苦劝不听。如今她既然和张二郎勾搭在了一起,便要想法子把家产弄到手。二人串通了一江湖术士,设了一关扑之局,陈守喜起初并不愿意关扑,然经不住那术士连日劝诱,终于还是上了道,与之连搏数日,最终将家产搏的一干二净,反欠了七十贯之多。那术士见他家中已无家财,止有一儿一女,便打起了这二人的主意。没想陈守喜竟是自己提出用自己两个孩儿换取所欠之财,那术士做的本就无本买卖,自然答应,而陈方氏本就心性凉薄之人,对自己孩儿也不怎么上心,她与其女干夫张二郎携财资连夜离开了华亭,那术士把孩儿转卖之后亦是跑的无影无踪。只是可怜了陈天宝与他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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