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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逃亡（第1页）

骤雨出歇，吹进酒馆里的风还带着一丝凉意，酒馆里点着几盏灯火，酒馆老板出去买药了，除了林清绝姜明肌与许月陵，再无第四人。

许月陵坐在正中间的那张桌子旁，脸色苍白似鬼，他眼中看不出情绪，却弯弯嘴角笑的很是嘲讽，“你们被逐出凌云峰了。”许月陵一字一顿的重复叶妄水让他说的话，“五年期满，师尊说你可以回叶城了。”

不甚明亮的烛火下，林清绝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理解不了许月陵的意思，许月陵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他想起来了五年前送他来叶城的叶扶惊，事情总是如此的突兀，仿佛没有一点征兆，林清绝扶着姜明肌站好，他抓着姜明肌的那只手格外的用力，五年前他悲伤又憎恨叶扶惊，今日他心底除了嘲讽竟然再没有一丝情绪，或许许月陵该庆幸他除越水行重伤，不然此刻说不定已经拔剑而至抱他当日之仇，“是因为我杀了祁岳峰的人吗？”林清绝面无表情的开口，瞬息之间，他只想到这一个缘故，五年前的事情仿佛又在他眼前重复了一遍，当日他措手杀人被师尊厌弃，今日他杀附魔之人又被师尊所厌弃，林清绝一时之间自己都觉得嘲讽。

“是啊，师尊告诉我的，就是这个理由，他说你杀人了，不再是凌云峰弟子，他说他本就不喜你，让你另投旁人门下。”许月陵上半个身子伏在桌子上，肩上仍旧在流血，他的眼睛里突兀的闪过一丝笑意，许月陵不喜欢林清绝，许月陵从入凌云峰至凌云峰不复存在，第一次明目张胆违背了他师尊的命令，“可是小师弟，你想听实话吗？”

可是小师弟，你想听实话吗？屋外月亮被云遮挡，夜风突兀的变大，灌了满堂，林清绝盯着满身是血的许月陵，突兀的察觉出一丝不对，失血过多几乎影响了他的思维，他靠在酒馆的墙上，心间发冷。

姜明肌抓着他的手，手心温热而干燥，“林清绝，我们去酒馆二楼吧，别听许月陵胡说，你要想知道什么，伤好后来问我。”姜明肌的声音低低的，“我全都告诉你。”

姜明肌一贯奉行自己的事情该由自己决定，她五年前就想将一切告诉林清绝了，五年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迟早要落下来毁了当下的一切，姜明肌早就想说，然而时至此刻，她却又有些不忍，林清绝重伤，姜明肌不想让他得知被赶出叶城，被许月陵扔下悬崖，被叶妄水不喜都不是旁人的错处，而是他自己的缘故，若是我恨了五年的人，最终发现并不是我该恨的人，而是好心留我一命的恩人，那人生未免太像一场玩笑。

姜明肌在看见许月陵的一瞬间其实猜出来了一切，许月陵从不下凌云峰，许月陵又从不曾如此狼狈，悬在头顶的一把刀终于落下，姜明肌觉得满身的轻松又有些茫然无措，师姐和师兄回去了吗？叶妄水那个老不死的还活着吗？许月陵今后又该怎么办？

姜明肌想拉林清绝走，许月陵却是不肯，他支撑着站起来，在楼梯台阶上坐下，他再次抬头，定定的看着林清绝，“小师弟，你知道吗？凌云峰不在了。”

许月陵终于说出这句话，他定定的看着林清绝，将这句话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要让林清绝明白是谁带来了这一切，他要让林清绝从此之后再也不能高高在上，没人欠你，林清绝，是你欠了我们，“凌云峰不在了，留仙镇也不在了。”

凌云峰不再了，藏书阁被烧了，月桂树在浓烟之中不能幸免，我牵着你们入门时走过的一百道台阶，现在每一步都被浸满鲜血，我将你丢下的那个悬崖，现在谷底全是尸体，也不知他们是否如你当年那么幸运呢？许月陵用剑撑起身子，一步一步的像林清绝走近。

“我杀了你。”姜明肌松开林清绝的手，满身杀气的与许月陵对视，“你若再说一句，今日别想活着出去。”

“我本来就不想活了，我为什么要孤独的留在这个世上？我爱的人全都凌云峰上，他们的血清洗了每一块青石台阶，小师妹，我为何还要活着？我要下去陪师尊师姐和师兄了，还有凌云峰其它门下的弟子，还有留仙镇上一镇的人。”许月陵弯弯嘴角，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小师妹你一定不知道，师兄死的时候还很庆幸你与小师弟未归，当然师姐也是，她说要是你们听她的话回去了，那她死了也闭不上眼睛，你看他们真的很喜欢你们，他们真的对你们很好，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林清绝你天资千年难遇，可是你也注定劫数难逃，我们都是为你死的，我们都是为你死的你可否明白？”

“当年为何你的师尊不要你，不是他不喜欢你，是他要不起，叶城那么多的人，天资好的弟子尚且年幼，你的劫数必定殃及这些修仙界新一辈，所以他才无奈送你来凌云峰的，师尊本可以杀了你，但他没有，我五年前意图杀你，也并非毫无缘由，可是你看，最终我也未曾得逞，今日我因你而死，你是否反倒亏欠于我？”许月陵声音清冷，配上冷风与闪烁的烛火仍旧不显狰狞，他才是自幼修仙受尽熏陶是仙界弟子，即使此刻他满心怨恨也丝毫不曾有一丝鬼魅之气。

许月陵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走近，林清绝心中恍惚，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错，杀他之人没错，不爱他之人也没错，驱逐他出叶城的人没错，对他严格要求一言不和就责罚他的叶妄水也没错，每一个人都留下了他一条命，每一个都是自幼修仙心系苍生以身正道的好人，谁都没错，他不该恨任何人，他该感谢，林清绝突兀的觉得这一切好笑至极，不爱他的人他要感谢，而爱他的人全都死了，他的大师姐死了，他的许厌师兄死了，他们何其无辜要因此丧命？

许月陵提着剑走近，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姜明肌与林清绝，终于说出了这一行自己真正的目的，“我今日自裁于你二人面前，来日与我与凌云峰众人报仇可好？”他说完此话，定定的看着五年前被他亲手带入门下的姜明肌与林清绝，起初他真的是打算接纳他们的，他们没来之前他是最小，许月陵也想尝试一下照顾师弟师妹是什么感觉，引他们入门时，他一手牵了一个，那个时候凌云峰有些雾气，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青石路旁的牵牛花开的正好，姜明肌喋喋不休的与他讲话，林清绝一言不发的抓着他的手，师弟师妹真是有趣，那个时候他想。

“魔族入侵因人界启明星暗动，魔界圣女推算出未来要出大能，故而圣女以心头血为引，勾画出你所在之地，魔界精英从今年年初开始暗度，聚集留仙镇中，最终偷袭凌云峰得逞。”许月陵说着，从怀中扯出一张丝质长布，扔给林清绝，“得知这些是因为师尊拼死杀了魔界的那位圣女，推算演变被她记录在这块布上。”

许月陵终于讲完了他所有要说的话，他的师尊是个奉行完美的人，他护他下山，严厉的对他说，不能让林清绝得知这一切，心中怨恨，心中仇恨，不敬苍天，必定心魔缠身无法成仙，许月陵跪在地上和他的师尊发誓，“我必定将师尊所言一句不差的带到。”

“下山后就不必回来了，”叶妄水在书房里扶他起来，他的师尊第一次用如此温和的眼光看像他，他的师尊看上去一点都不老，但却满眼都是疲累，“你和我年轻时一点都不像，我年轻时狂傲无礼犯了大错，叶渡苍拼命保我，我才能被留下一条命来凌云峰度日，我长不明白，为何和我最为亲近的不是旁人而是与我最不像的你，你温和有礼，自幼在我身边长大，因为调香，几乎没下过凌云峰，林清绝一事，我的命是还给叶渡苍的，月陵，你找到林清绝后随他们回叶城吧，许厌的命，凌云峰其它人的命，是叶渡苍欠我的，你去叶城吧，如此我方能安心，叶渡苍会因为这一份人情好好护你一世。”许月陵站的笔直，他听着他的师尊替他安排好退路，他温和豪不反抗的答了一句，“好。”

叶妄水沉沉的看着许月陵，仿佛在确认他那个好字里有几分可信。

“我希望你活着。”叶妄水再次开口，他看着许月陵长大，也知许月陵一贯的听话，更知自己与凌云峰在他心中分量很重，他知道今日之后许月陵在世上孤独无亲不再有安身之所，但他仍旧希望许月陵还活着，悲痛总会被时光而遗忘，他尚且年轻，又何必在能逃脱的时候去送上自己的性命？叶妄水希望许月陵还活着，他亏欠的太多，五年的计划，最后一步时方才知道，自己也并非那么肯为苍生肯舍己为人，他与叶渡苍一样，也舍不得看见他的徒弟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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