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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之内一定到,不是医院的救护车,是裕廊岛专门用来处理突发事故的救援车。”
“还得要等上十分钟!……”
救援车没到来的时候,傅铭宇凭着自己简单的应急措施已经给伤员止住血了。
拉着长音,不停闪烁着蓝光的救援车开到裕廊岛二号锅炉下面的时候,傅铭宇已经指挥人们把伤者从高处抬到了宽敞的空地。医护人员从车里跳下来手脚麻利地接过了受伤的患者,小心地放在了一个便携式车载担架上,进行了简单的处理,推上了救援车,朝着岛外的方向去了。伤者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像发着不断哀嚎,爪子牢牢扣住泥土垂死的乌鸦。双手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紧紧地抓着傅铭宇的右手,一句接一句地说着,“救救我!救救我!……”有的人原本为他受伤有些痛心,但又被他怕死的样子有点感到好笑。即使不明医理的人,也看得出他的伤情远远没有达到危及生命的程度。
“他在说什么?”傅铭宇在给伤者止血的时候,以为他是疼痛难忍。
“他说的是印度土话,我也听不明白。”刘新生说完用英语跟旁边的一个印度人说,“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他说他眼看着钢丝绳断了,想跑没有跑掉,结果给打倒了。”
受伤的黑小子一定以为自己的小命这回算玩完了,甚至不相信把他交给医院就能治好,不相信医院能全力救治。尽管他还很年轻,不知遇到过多少次,被抬进医院的时候明明还活得好好的,再也没有见到活着出来过,如果就这样死去他心里不甘。
那个跟刘新生说话的印度人,用他们之间彼此想通的地方土话又跟伤者交代了几句。傅铭宇猜想一定是在告诫他,不要承认事故的起因和责任是他导致的,受伤的印度黑小子当时要说什么,被傅铭宇止住了。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事实总会澄清的。”
伤者被抬走了,刘新生并没有离开事发地点。看着摔得变形,像一堆废铁被冷落在一边的直接肇事者——落煤斗。有些捉摸不透,像是遇到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几何题,但凡有点头脑的人也不会弄得这么糟糕。“跟其他物件比起来,看上去块头不算大的家伙,吊上去,跟上面的钢结构焊接在一起,多简单的事,可它怎么会掉下来?让人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么宽敞的地方为什么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印度黑小子的身上,难道他头脑愚蠢到打算接住吗?”
几个相同的落煤斗分别布置在一个平面上,第一个落煤斗刚刚开始安装,足够宽敞的空间,只要头脑有点自我保护意识,眼看落煤斗掉下来早就跑掉了。一个成年人,如果连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需要别人时时关照才能安全的活下去,那么他的智力跟猪有多大的差别。不要以为这样的比喻是对人格的侮辱,拿猪跟愚蠢的人比较,难道猪心里就高兴?据生物学家研究,猪的智商跟三岁左右的儿童不相上下。
刘新生并非对伤者心理缺少同情,并非伤者得到特殊关照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事情说起来总觉得轻松的,事实却不那么容易。不管伤者愿不愿意,给北星公司带来的麻烦却是让人恼火的。多少人加班加点好不容易把工期赶了过来,又要因为停工延误下去。受伤的黑小子原本想到北星公司挣好多钱,这回好了,弄不好再也没有挣钱的机会了。不是北星公司不愿意他把钱赚走,事实给北星公司带来的损失是他想都想不到的。对待生命固然不可缺少同情的心理。但不代表这里国家的安全部门也同情北星公司,不代表对北星公司罚款、停工、整顿手软一点。同情成不了逃避损失、责任的根由。北星公司已经很多年不再遇到这种平白无故发生的事故了,刚来到这儿公司名声就遭到抹黑,尽管安全事故跟其他事情不一样,但把名誉看得第一重要的北星中国工人,哪一个心里不是压着一个包袱。以这样的局面迎接工程的开头,让人的心里总觉得不安。以至于后来那里工程结束很久,还有人不止一次提起那次的事故,开始人们认准是重伤无疑,结果却成了轻伤。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事故发生的时候,人们心理该是过了怎样一段提心吊胆的生活。
非数月之别离留下终生之勿忘,实终生之勿忘深怀数月之忧思。
只有澄清事实,才能给人们一个交代。真正说得清事实的只有赵西海一个人,只有他跟受伤的印度人阿布在一起,任凭世上再神明的侦探也洞悉不了有人故意潜藏的心机。
“你在干什么?请你不要再哗啦、哗啦的制造烦恼了。”在傅铭宇给受伤的印度人包扎止血的时候,一个人的行为引起了傅铭宇的反感。
他是在说一个叫赵西海的中国人,他正准备用手拉葫芦把因钢丝绳断裂掉在平台上的落煤斗吊起来,落煤斗就象有人在生气的时候动不动就拿摔家具来撒气摔坏的搪瓷盆一样,圆的成了扁的。作业的时候只有他跟受伤的印度人在一起。傅铭宇的心理已经把责任怪罪到赵西海的身上,怪他在作业的时候没有照看好那个受伤的印度人。即使从外表上不能确定那个受伤的印度人具体的年龄到底有多大,不过从他茫然稚气的脸孔上推算不会超过二十岁,如果不是遇到这种意外的伤害,从他如同抹了一层油铮亮的黑色头发,亮闪闪的眼睛,还有脸上泛着那层淡淡的将要褪去,还没有完全褪去细细的绒毛上,断定这是一个再健康不过的小伙子。
“安全出了事故,一切都完蛋”,平时唠叨没完的一句话,绝不是危言耸听,真正得到应验的时候,工人们心理像遭到狗咬一样簌簌发抖。尽管人们并不知道事情的结果到底严不严重,人心惶惶再也无法安心作业。
出事了,即使没有接到命令,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有的跑到了出事地点,有的人看到傅铭宇就在出事的地点,又悄悄地躲了起来。吴爱民、苏方达还有跟他们在一起的印度人巴布也来了,巴布一见到倒在地上那个印度黑小子,就扯着苏方达的手,一脸惊恐地叫着一个名字,“阿布,阿布。”
苏方达知道他是在说受伤的人是叫,阿布。当他看到阿布的时候,认出了他就是那个晚上在球场跟巴布一起吃饭的黑小子。也许他们两个早就认识,也许是老乡。巴布很想到阿布跟前看看到底伤得重不重,看到傅铭宇正在给阿布包扎,就没敢靠近。他知道自己除了替他担心,起不了任何作用。
除了北星公司,工程场地里干土建工程的还雇佣着很多的印度人,尽管很多印度人没有任何技术,但找不到比他们工资薪酬再低的。城市发展无论什么时候都得需要大量干粗活、重活、苦活、累活、危险活的劳工。就像中国城市一旦缺少大量干普通作业员的工人,不知多少工厂会倒闭。这里一定是在经济方面认为雇佣印度人才是最划算的。占有这里人口比率很多的印度人,像这里的华人一样,早就在这里定居,把很多的印度人引到这里做工,谋取中介劳务费。到了这里才真正明白,世界到处都是大同小异,没有啥可神奇的。
除了主管这里的安全官萨拉姆丁是印度人,其他工程方面的主管也有很多印度人。这帮家伙总是借着对同胞关心的明义,找外来公司的麻烦。只要多少给他们点好处堵住嘴,啥也也懒得管了。
北星公司早就想到,在这里干工程,跟印度人搞好关系,看在一国同胞的面子也会少去很多麻烦,弄不好很多印度人就是他们引荐过来的。尽管中国也是世界人口大国,但中国政策下的迅猛发展,可没有那么多的廉价劳动力来这里助推发展建设。因此这里对印度人的好感和依赖完全是廉价。
一切掩饰都徒劳无益,从赵西海焦虑不安的表情,傅铭宇早就想到,给印度黑小子造成伤害,他一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不止一次的说过,干活的时候,一定看护好印度人,你们是怎么做的,印度人刚来到这儿就出事了,怎么交代?”救援车刚刚离开,尽管傅铭宇并没有下达命令把工人召集过来,很多人自觉地来到了傅铭宇的面前,默默地站在了那里。不知道傅铭宇说的交代指的是什么。尽管很多人对傅铭宇的说法有些不服,‘既然这些人在这里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还要他们有什么用?’终究没有一个人把这句话说出来,毕竟受到伤害的是印度人,无论说什么都是理亏的事。
“我让他看着起吊的物件,我在拉葫芦准备物件起吊到位的时候,好让葫芦把物件接过来,谁知这个时候物件被卡在了下面的钢梁上,钢丝绳突然断裂,物件掉在了下面的平台上,断裂的钢丝绳抽在了他的身上,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在傅铭宇没有问事故经过的时候,赵西海把心里想好的话当着很多人的面说给了傅铭宇。在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不时的朝着旁边的中国人看了看,意思是我说的没有一点的假话,他们可以作证。说这些话的时候赵西海的右手始终在做着拽手拉葫芦链子的动作,好像是在证明他自始至终手里都没有放开过那根链子。
有的除了会说印度话还会说英语的印度人,尽管一直在听赵西海用汉语跟这个中国的工程经理在讲述着事情发生的经过,尽管对于这种汉语之间的对话一句也听不懂,不过他们从赵西海一脸无辜的表情上推测他一定是恶人先告状,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了那个受伤的阿布身上。最起码是在说他是没有任何责任的。
救援车离开没有一会儿,新上任的华源公司经理唐沪仁来到了事故现场。傅铭宇见到唐沪仁的时候,心理想到,北星公司以这样的方式来迎接新经理的到任,好像是在出他的丑,让他难堪似的,尽管这里没有一点称得上是故意的成分,但是总应该说得上是自己工作中的失误造成的。脸色难看的程度足以证明他的心里有多么的难受。
唐沪仁只是向傅铭宇了解了一下受伤的印度人的状况,确切地说他想知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从他受伤的部位以及他倒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程度来看除了腿部粉碎性骨折,估计腰部也一定受伤了。你也知道骨折是能治好的,最让人担心的还是腰部受伤的情况。”尽管傅铭宇没有再把问题说下去,唐沪仁已经明白傅铭宇说出的意思。并没有一点责怪傅铭宇的意思,其实他对这件事没有一点插手的意思,跟着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主管这里的警官。
“整个作业场地全部停工。”即使不发布这条命令,整个工程场地就连机械马达都掩住了轰响。那个人用英语洪亮的宣布,只是证明官方对待这次事故的态度,人们在循着声音看去,一个身高至少在一米九开外,黑黑的,像美国NBA第一位黑人球员厄尔罗伊德一样高,肥胖的程度远远超过日本最出名的运动员横岗的体重,尽管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在世界上大名鼎鼎的厄尔罗伊德和横岗,但是没有人不知道讲话的就是安全官萨拉姆丁。谁都知道,如果有谁胆敢在这里蔑视他的权威,说停工就是停工。
萨拉姆丁是印度人,跟这里很多的印度人一样除了会说印度语,再就是英语,因此他每说一句话总是停顿一下,站在旁边的翻译张雨涵替他翻译一句。
出了这样大的事故,停工整顿是无可非议的。即使萨拉姆丁不宣布停工的命令,工程也经停了下来,吊车把最后吊上去的物件安装完毕,转过机身,空空的吊钩停在了半空一动不动。不过让工人们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是,警官把傅铭宇和赵西海带走了,说是接受他们的问询。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警官对出事的场地进行了拍照之后,问。
“我。”傅铭宇在回答警官问话的时候,手上沾着受伤印度人的血还没来得及洗掉。
“是谁跟那个受伤的人在一起作业?”
“我。”
个子中等偏高,体型略有些发胖,如同七月长势成熟扁杏一样的眼睛,圆滚的鼻梁,如果不是到了这里受到阳光辐射和暴晒脸色有些发黑,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一个长相不错的汉子。三十开外的赵西海正当人生精力旺盛阶段。平时一说话总是显得底气很高,好像要从声音压倒对方的气势。不过这个时候唯唯诺诺心惊胆战的样子倒是让人们感到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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