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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 又见城邦下（第1页）

浓郁粘稠的雾霭在男人脚边盘旋着，寒风拂起漫天黑色沙土，啪嗒啪嗒地落在他包裹着浅绿色斗篷的身体上，像是骤雨呼啸砸在枯萎干缩的叶片上般，在上面留下无数破烂的孔洞，似乎是感知到了皮肤表面传来的刺痛感，男人微微侧过脑袋，将暗沉无光的双眼转向身后。

他身后是三头被铁锁锁住的巨大黑兽，它们咧着尖牙，如塔楼般的恐怖身体跪坐在脚下的沙土里，正对着远处的某些东西呼哧呼哧地低吼着，可事实上，那里什么也没有。

至少视线中没有任何能够看见的东西，但地面的确是在不安地震颤着。

“营地里的人数大概在六百左右，没注意到能对我们形成威胁的力量，是流浪城邦。”

男人顿了顿，手腕上回旋不断的灰火之轮骤然熄灭，缠绕在指尖的布条上垂落下几滴暗黑色的血水，滴答卷入风里，不见了踪影。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东西般，他再度转身朝风沙中的某处望去，但如果连黑兽都看不见那些东西的话，他自然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我们派出去的人死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死掉的，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么，这至少能说明我们现在的方向是对的。”

被粗大铁锁和皮质软绳束缚住的黑兽听见了一声极为低沉的哨音，摇晃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它们背上那些黑乎乎的轮廓变得更加显眼了。从男人的角度上望，那些东西像是间小屋子，其实是座搭建在黑兽背上的巨辇，很高，也很华丽。

木架上的铃铛随风鸣响，搅缠着黑兽沉重的呼吸声，听上去别有番滋味，辇中央飘拂不歇的丝罗帷幔后面坐着个约莫十五岁左右的女孩，留着及肩的头发，目光低敛，说不出十分漂亮，却带着点飘然出尘的意味，当然，前提是不理会女孩脸颊上那些混乱的黑色图腾纹路。

这样的人在眼下的夸亚世界不可能出现第二个，她只能是静室的小羡。

女孩站起身，伴随着她的动作，那三头黑兽极有节奏地迈开步子，带着震地的轰隆声从男人的头顶跨了过去，在肆虐的风暴中安然前行。千年晨星的目光从怪物们的身上挪开，旋即看见了跟随在黑兽后方的队伍，数十头体型稍小的黑兽，和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便是那位部落首领口中的追兵，只不过，眼下的局势已经同他们刚离开城邦的时候有了极大的不同，不管是男人自己还是原本跟随着队伍里的贵族们都已经掌控不了局面了。

他们遇见了小羡，或者说，他们遇见了传说中的神迹。

当那个女孩带着数十头足以碾压这支队伍近半兵力的黑兽出现在军队前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这个梦却在随后的几天变得愈发真实，贵族们相信黑兽是神创下惩罚世人的灾厄，而骑坐在黑兽背上的这个女孩，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非凡。

女孩能让队伍里的士兵变得更加强大，哪怕只是个瘦弱年迈的老家伙，在获赠了她的血液之后也能独自击杀三四个身强体壮的路匪，士兵们甚至称她为天命。

他微不可觉地摇了摇脑袋，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疯了，因为他亲眼看见了那些士兵的嗜血模样，其中几个人甚至被发现在偷偷啃食敌人的尸体，这样的人是天命就有鬼了。

但是没人能把这些话讲出来，质疑的人都被处死了，所以他只能继续走。

因为他被人们认为是神眷之人，乌西亚霍恩，千年晨星，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神。

队伍没有走得太远，人们甚至不需要担心黑兽的动静会让流浪城邦的人提前逃走，黄昏时掀起的沙尘实在是太大了，也只有那些接受过血液的士兵、作为千年晨星的他以及黑兽才能够禁受，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他们便看见了那道峡谷在视野中留下的暗影。

那处没有丝毫的火光，就好像这群人从来不用生火做饭般，的确很隐蔽。

男人没有找到先前那几个耳目的尸体，即便风沙已经逐渐平静了。

“我是不是应该再派两三个人过去看看情况？”

说到底歼灭这支流浪城邦的队伍的确是他的任务，而且在女孩的坚持之下，这项本该中途放弃的任务现在看样子马上就要成功了，他不得不再慎重些，毕竟那些流浪城邦的家伙不可能不在营地附近布设眼线和陷阱，而且这条峡谷不知通向哪里，他们还是有可能跑掉的。

男人伸出手臂，准备将身边的一个士兵拉过来，但巨辇上并没有传来回应。

片刻之后，小羡站了起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们在这里等着吧，等到黑兽开始动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开始攻击了。”

女孩身体前倾，整个人的影像猛然震颤了一下，感觉就像是狂风突然再度席卷过那些帘帐，而眨眼之间，小羡便已经纵身跳下了深谷，朝着远处那些营帐飞速掠去。

男人望着那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准备原地坐下等待。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扼住了他的脖子，那只手很凉，上面似乎还沾着黏糊糊的东西，带着股钢铁的味道。男人所处的位置被那些黑兽给遮挡住了，因为除了千年晨星之外，没人能直接顶着先前那种程度的风暴前行，他的身体有些僵硬，指尖微颤。

“你可以试着叫几声，但我不能保证黑兽后面的那些人能够听见。”

万篱微微压在男人的背上，另一只手熟练地将对方腰间别着的匕首卸了下来。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彻底的竖瞳，所以即使是在那么近的距离上，那些黑兽也没有对眼前的陌生人产生丝毫的反应，他深吸了口气，扼在男人脖子上的五指开始用力。

“等等……我也是被强迫的，咳，我可以帮你！”

“我知道，但你也可以帮助她”，万篱的指节处响起一声清脆无比的喀嚓声，像是两块石子猛然撞在一处的声响般，随后那个男人便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咒术师没有再去理会地上的尸体，而是飞快转身，将指间飞速舞动着的黑色细沙对上了那些伏卧着的黑兽。

小羡已经可以借着朦胧月光看见那些营帐的花纹了，然而片刻后，她却猛然止住了脚步。

在她身后，一道暗影尖啸着夜空直冲夜空，带着某种久违的古老力量，像焰火般炸裂成无数道碎屑，拖着长长的尾迹朝四面八方散去。

那是灰火之轮。

随后她感知到了万篱有意释放出来的气息，极为强烈的，独属于黑山血脉的气息。它们代表着某种深刻在野兽意识中的挑衅意味，女孩感觉自己身体的每寸皮肤都在逐渐绷紧，血毒带着强横无比的力量涌向她的手脚，她踏步折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冲去。

地面沙尘飞扬，被风沙侵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岩石块块碎裂。

女孩一脚踏住垂直向上的岩壁，整个人如离弦的箭般陡然朝上疾射而去，然而，还未等她踏上峡谷上方的土地，便有一片巨大阴影投射下来。

那是黑兽，三只被铁锁锁在一起的怪物，它们挡住了女孩视线中的整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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