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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守灵地（第1页）

J几步外还残留着白雪污泥的荒地上斜躺着具白袍的尸体，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战死的修士，万篱记起自己最后瞥到的那些浮游渡舟，眼下似乎全都化作满地裹着简陋白袍的尸体了，当然，黑兽一边的损失似乎更加巨大，在更加遥远的地方，先前一头负责赶整支队伍的四脚怪物被硬生生截去半身，巨大的身躯无力地扑倒在冻结的血泊中，像是座小小的山丘。

此刻生机只属于乌鸦，那些此起彼伏的哀鸣声似乎从未离开万篱的耳边。

他勉力挪动麻木的身体爬向那个修士，虽然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但是如果接下来要去泉水乡或者是帝留城的话，还是多少得穿点东西的，而且他也知道修士们的身上一般都有武器，北疆的路危险而又漫长，他可不能将自己接下里的命运都托付给运气这种东西。

先前散落在泥浆里的那颗筑石和另外两片碎块没过多久便被鹰界轻易找到，万篱攥紧它们，任凭温热的感觉一遍遍地冲刷过身体，许久，总算是稍稍恢复一些了。

修士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躺在地上，整个脑袋连着白袍的兜帽全都不翼而飞，仅剩下黑色淌在化雪泥浆里的血水还散发着刺鼻恶心的气息，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一般。尽管如此，万篱还是找到了被他丢在不远处的两把匕首，武器的锋口扭曲着，像是波浪般，满是血迹。

这是专属于修士们的东西，万篱曾被这些东西刺穿过身体，他估计永远都不会忘记。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顺带着褪下了修士身上残破不堪的衣服，毕竟对手是黑兽的话，估计也没有几具尸体是完整的，眼前这件还能凑合穿的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当遮蔽着这些谜一般的武者的粗陋布片被撤去时，万篱还是本能地迟疑了一下。

本来如果只是看尸体的话倒也没什么，但万篱的身份先是葬鸦，然后才是北疆的旅者。

躺在地上的修士很奇怪，男人的皮肤带着些青紫色，摸上去也很僵硬，像是在冰雪中冻了许久的死尸腊肉一般。又或者说这个修士原本就是一大把年纪了，所以身体才会生出那种奇异的皱缩感来，但是北疆的神灵，又怎么可能叫一群老头去替自己打战呢？

颤动着的筑石预示着黑兽的灵魂还未完全散去，时间还没过多久。

难道说修士一开始就是死人吗？就像是南疆凋亡大道上的那些尸体一样……

修士们用面具掩盖自己的面容，穿着死者般的白色袍子，偶尔在身上刻画意味不明的咒文，永不畏惧死亡，他们嘴里的话大多都是断续而含糊不清的。再加上，万篱听人说起——传说时代死者的灵魂都是前往黑暗领的，他们的肉体于死亡日被埋葬在土壤里，后来传说时代终结，新的神灵出现，通往黑暗领的大门似乎也悄然关闭了。

神灵滞留了那些灵魂，让他们成为自己忠心不二不畏生死的士兵？

万篱套上糊满血迹和泥巴的长袍，朝着远处筑石巨人跪倒的地方缓步走去。一路上到处都是趴伏着的尸体，大地崩裂，现出无数道裂痕坑洞，渡舟带起的火焰还在静静燃烧着，这场景让他想起当年的穹顶，只不过那时候的模样更加惨烈，因为死去的，全是人而非怪物。

又是一具尸体，万篱掀开破碎的木质面具，毫无意外地看见了那张有些变色腐败的面孔，双眼像是两汪被冻住的浊汤般诡异。他清楚知道这家伙死去很久了，只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腐朽并没有进一步加剧罢了，也是和他们身上刻着的那些扭曲咒文有关。

只是，万篱发觉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些文字组合，大段的咒文因为过于夸张的伤口看起来并不完整，也许是没有发动，修士的尸体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保留了下来。

从前几乎没有人发现过修士们的秘密，因为他们总是处于上风，与之对垒的敌人就没有活下来的，而且那时候渡舟火焰会消灭一切痕迹，从来都没人发现这些家伙面具下的鼻孔是没有呼吸的。而这次，黑兽的力量，似乎让无朽王座的神灵都有些措手不及呢。

他攀上那些堆叠交错的巨大筑石石块，想最后再看看那被佚名唤醒的石头，可很意外，他最先看到的却是那倒在前方不远处一个石块交会起的角落里的熟悉身影。

那个密教的祭司，他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一般，只是万篱明白他若是死了可就不像地上的那些修士一样能永远安息了，他会被灵魂牵引着再次站起来。只是眼下老家伙的状况看起来很是糟糕，万篱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而那被血浸透的衣服也彻底掩盖了伤口的位置。

他只知道，那一定是相当致命的一击。

“还活着吧”，万篱试着推了推他。

老者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缓慢睁开眼睛。血腥的气息四周弥漫开来，万篱看得出来他已经被兽血感染了，原先那奇异的湛蓝眼睛此刻全然乌黑，像是浸透墨水般，透着淡淡的腥红血气，但他并没有立刻扑上来，仅仅是勉强向后挪了挪。

“咳……你没死……”

“大概把……你不是得到了因的庇佑吗？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不……”，祭司挣扎着摇头，“神灵从来不庇佑造物，他们只庇佑那些注定的命运，现在，咳，我的使命完成了，失去力量，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我就要……回到她的身边了。”

万篱看见老人费力地转头瞥了一眼那块筑石，整个身体猛然向下沉了几分，他以为他死了，但是良久，老人又眯着双眼再度开口，他好像还有什么要交代。

“我……其实一直懂得筑石上的话，那上面……有神灵留给人们的预言……”

语气听起来像是临死前生出的幻觉，但万篱还是不顾危险凑近了些。

“他说了什么”

祭司晃了晃脑袋，声音变得愈发沙哑低微，他说：“我想，你会继续走下去的吧……”

听起来像是一句问询，万篱向后退了两步，看着老人的尸体再度嘶哑发声，枯瘦双臂支撑着受尽饥饿疲惫的身体从角落里缓慢爬了起来。他的脚大概是断了，万篱看见先前上来时那一路的血迹，老人是沿着那些筑石缓慢爬上来的，也许是中途彻底没了力气才就此停下。但此刻的死者，略显蹒跚的脚步看起来却并没有多大的问题。

万篱想起自己第一次接手死者时的情形，尸体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选定了朝向北方的路途，缓步向前走去。淌血的祭司迈上筑石巨人的脊背，不时因为地上突起破碎的石头而翻身跌倒，却又马上爬起来，像是被驱赶着似地继续向前。

走过那块筑石，沿着巨人匍匐向前的粗壮手臂继续向前就能踏上荒原，但那里太陡了，万篱知道他肯定会直接摔下去的，即使是尸体，摔坏了也不能移动了。

“别走了，你到不了黑暗领的，还是……让我替你在这里挖个坟吧。”

男孩上前一步，低语着在老人的背后轻推了一把，看着那垂老的身躯落石般笔直跌下数十米，摔在成堆的破碎尖碑的，尸体有那么一刻在痛苦嘶叫着，声嘶力竭，但稍稍过了一会儿，便彻底安静下来了。

现在，万篱不觉得让死者这样无止境地走下去是个帮助他们摆脱痛苦的好办法了。

渡舟还会到来，但灵魂不会再有安息的地方了，在这个混乱的世界，群鸦回旋盯伺，他别无选择，只能更加努力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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