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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开窗帘,春阳如潮水般涌入,堵得赵洪钧睁不开眼睛。天已亮到了太阳照屁股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看了一下手机显示的时间,骂了一句:“这个小罗,这么晚了也不叫一声。”手机上面显示了几个电话信息,还有几条短讯。昨晚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几乎把正事耽误了。
赵洪钧在几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间,找到了杜鹃博士的号码,回拨了过去。电话接通,赵洪钧急问:“你在哪?”
杜鹃用很温婉的语气平静地说:“行走,考察、收集古建筑形态是我的职业和生活方式。”
赵洪钧说:“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话一出口,他才觉得这话挺没有道理,咧嘴笑了笑,“虽是萍水相逢,分别也得举行一个告别仪式吧。”
“有缘总会相聚,何必要自作多情,非要弄得个悲悲戚戚的,聚散两依依?”沉默了一会,杜鹃说:“该说的话我已经在短讯里说清楚了,再见。”
不待赵洪钧说什么,她挂掉了电话。赵洪钧翻出杜鹃的短讯,“每一次行走都会遇上令人此生难忘的东西,唯有此次相逢,注定一生梦魂牵绕。”
赵洪钧把这几行字反复看了几遍,虽然不是十分精楚她试图表达什么东西,似乎她的心思又是透明的,可感可触。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翻出了下一条短讯。
“赵检,请原谅我昨晚的无理,我挂掉你的电话是万不得已,因为信访事件的事,我的电话已被监听,我不能再用原来的号码与你联系,如果你需要了解相关情况,你可以上网进入我的空间地址,进入密码是魔鬼训练营。小何。”
这一段话读下来,赵洪钧好像感觉到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里,网四周都布满了眼睛,背上冒出了冷汗。赵洪钧不太相信这种草木皆兵的鬼话,但他看过美国电影《国家安全》,情报部门为了国家利益,监听着可疑对象的通话。为了国家利益,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但一个小小的驻村干部,值得有关部门动用现代高科技的侦听手段吗?他的上访或许会触犯某些人的利益,但与国家利益远远沾不上边。是不是何东林见风是雨,听信了谣言,弄得个草木皆兵来自己恐吓自己?
赵洪钧打开手提电脑,按照短讯提供的网址进入了小何的私人空间。显出密码提示页面后,赵洪钧输入魔鬼训练营几个字,心想:“把农村妇女培训班称为魔鬼训练营,在某一方面表现了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固有的偏执,这种理想主义者式的偏执掺不进任何沙子。”这样想着,赵洪钧不觉为小何的行为有些担心起来。
空间的首页放着一位清纯美女的照片,穿着打扮有几分乡间姑娘的样子,在高高鼻子衬托下,脸部轮廊分明,显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秀美。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仿佛凝自然精华,无一丝杂质,虽然只是照片,却眼睛儿仿佛灵动一般,宛如一个美丽而生动的精灵。欣赏着姑娘的照片,赵洪钧想到了一个词:“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在昨晚刚更新的一篇文章里,小何写道:“明天是魔鬼训练营开班的第三十天,也是结业的一天,我和小晴整整有十天没有见面。小晴很天真,她认为进入魔鬼训练营是一件快活的事情,并没有觉得多么可怕。她并不知道,有些人试图通过魔鬼训练营,训练村民听话、服从,变成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殊不知,他们训练顺民的目的就是想达到一种不能见天日的卑鄙企图,虽然这种企图还没有进一步暴露出来,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的,到时候他们的险恶用心将昭然若揭,不过,等到那时候,可能很多损失业已发生,不可挽回。”
在文章的结尾,小何写道:“明天,可以见到小晴身着女民兵着装的飒爽英姿,能够看到美丽而柔情似水的小晴,以一种硬朗的军人风格从街道上走过,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我期待着,一定给小晴留下很多精彩的照片。”
赵洪钧又读了小何的另一些文章,有些与小晴有关,其它很多是阐述他对社会、对人生的看法。从字里行间,赵洪钧觉得小何浑身充满了矛盾,时而表现得十分成熟和练达,时而又显得十分幼稚和浅薄。从他上传小晴的照片中,漂亮而清纯如水的小晴倒是人见人爱的乖样子,挺招人喜欢。她用手机拍了一些在妇女培训班上的照片,小何也上传到了空间里。照片上的小晴与同伴像一朵朵开心花儿,脸上绽放着青春的笑容,特别可爱。
妇女培训班似乎并不是像小何所说的那样可怕,小晴她们过得轻松快活,从侧面映证了小何的多虑。赵洪钧心想:“幼稚是青年人的通病,也是促进社会进步的动力之一,青年在克服幼稚病的过程中,把激情融入生活、把思想融入社会,不断走向成熟,间接地推动社会的进步,但是,青年人特别容易与社会形成对立,变得脆弱而特别容易受伤害。”
到了这时,赵洪钧不得不承认,小何反映问题的动机是好的,但方法存在一些问题,现在对上访人缺乏必要的保护措施,很容易把上访人暴露在强权势力之下。如果小何手机受到监听,那只是人们对他防范的一种。他来到青岩古镇的目的,一方面是了解真实的情况,另一方面是想和小何谈一谈,以一个过来者的身份,对他进行一番忠告。小何躲在幕后不愿意或者说不敢出来,赵洪钧的一番心思算是白费了,他只能在心里祝愿小何好自为之。
赵洪钧洗漱过后,提着包走到停车坪。听到车里传来嘻笑声,赵洪钧诧异地走近车子,隔着玻璃车窗,见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姑娘坐在副驾上,和罗江涛聊得正欢。姑娘正嘻嘻哈哈地笑闹,回头看见赵洪钧拉着脸鼓着眼睛瞪她,吓得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跳下了车,扭着浑圆的臀部向宾馆走去。
赵洪钧跳上车,黑着脸问:“你就这点水平?”
罗江涛边开车边说:“不就是遇到一枚开心颗,开了几个玩笑吗?”
“你这样看,别人可不这样看,一件事情发生以后,可能本来没有什么,当成为公共事件被社会解读以后,会偏离正常的轨道,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事情就变得麻烦了。”赵洪钧说这话时,心里想的却是小何关于魔鬼训练营的上访事件。
“车里是私人空间,在车里发生的事件现在不是、永远也不可能是公共事件,”罗江涛说完一笑,问:“我们上哪儿去?”
“到青岩镇政府,了解一下妇女培训班的有关情况,她们十点钟游行,结束以后有一个汇报演出。”
罗江涛开着车来到青岩镇,一路无语。镇政府门前停着一辆警车,罗江涛瞟了一眼车牌号,说:“赵检,蓝田区检察院的车子也过来了。”
见到他们的车靠近,警车里适时地钻出两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赵洪钧看着他们说:“消息还挺灵通的。”
罗江涛回了一句:“当然,现在的领导了解基层情况不怎么样,调查了解领导情况的办法一套一套的。”
“领导是公众人物,再怎么遮遮掩掩都逃不过下级和群众雪亮的眼睛。”赵洪钧说这话时,想到昨晚在餐厅里与兰可儿小芳的邂逅,心想:“如果真与她发生一点什么关系,只怕这会儿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不待车停稳,两人已经拥到车前,帮助打开副驾座的门。赵洪钧下了车,区检察院的胡华华检察长一双肉乎乎的肥手捉住赵洪钧的手,热情地摇着说:“欢迎赵检到我们区检查工作。”
赵洪钧说:“这次来不是检查工作,而是想搞一点调查研究,了解一些情况。”
胡华华说:“赵检作风就是务实,这种务实作风是当前最需要的,最值得我们下级检察院的同志学习。”
他一边向赵洪钧递着蜜糖,一边假装责怪罗江涛:“罗科长也是,领导微服私访也应当说一声哟,我们虽然不好影响领导的工作,也让我们搞搞服务嘛,跟领导学习学习嘛,平时领导工作忙,我们哪里有跟班学习的机会?”
一桩小事被冠以堂而皇之的一堆理由,赵洪钧不好再说什么,又不想继续在空洞的大道理里面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我是想看一看妇女培训班的事,据说很有效果,我来学习经验。”
“指导,应该来指导。”胡华华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式,紧随赵洪钧左右,弄出一副鞍前马后的样子。有了跟班,赵洪钧倒是气足了,大踏步走进青岩镇办公大楼。
几个人直接来到书记镇长办公室,书记镇长都不在家,副书记和副镇长整齐地站在小会议室门口迎接。握手寒喧过后,簇拥着赵洪钧走进小会议室。办公室工作人员又是倒水,又是忙着摆牌子,忙忙碌碌碌的准备开汇报会的架式。
赵洪钧赶紧制止,说:“我不是你们的直接领导,不是来听取工作汇报的,汇报会就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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