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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宇坤怔怔地立在滂沱大雨里,目光始终不离前方的建筑物。
直到那儿门岗里保安换班,新工作的保安与赶来值夜班的老保安提到了他,老保安这才打着伞出来,赶到朱宇坤面前询问他。
“同志,你是来这儿找什么人吗?”老保安耐心地问。虽然之前同事说已经问过朱宇坤,但他一直没说话,但让人立在这样的暴雨中毕竟不是事儿,老保安心善,决定多问几句,万一朱宇坤需要帮助,他也能尽快帮着解决。
朱宇坤目光呆滞,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盲目来到这里,他脑袋里充满着记忆碎片,却缺少一条线将一切破碎串连起来。他甚至不知道他大概是站在什么位置什么地方,只是疯了一般找到这里。
“同志?同志……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老保安好心地与他共打着一把伞,但雨太大,很快就把老保安的肩膀也打湿了。老保安认真看了看朱宇坤的容貌,忽然像是回忆起什么,于是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着光又仔细辨认了一下朱宇坤。
老保安忽然惊讶地问道:“你是不是……朱宇坤朱师傅?”
朱宇坤目光闪烁了一下,看向老保安,缓缓地问:“你认得我?”
“对啊,你真是朱师傅?!十年前,您在这里参加厨师大赛,有一回您见我在前面那个路口不小心绊倒了,您还特地下车扶我,送我过来。后来决赛夜,您忽然遇着了事儿,离开了赛场,走到这儿,就这儿,您昏倒了,我扶您进值班室休息,您醒过来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一躲,我就带您到后面一个杂物室,您躲在那里满脸是泪,浑身颤抖,嘴唇都咬出了血,我猜您是遇上了特别痛苦的事,人要真伤心的时候吧,哭起来一点声音都不会有,您就是那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您,就在门口替您守着。后来您平静下来,失魂落魄地走了,我也拦不住您……事儿隔了好久,我才听人说起,原来您那天经历了……唉……”老保安激动地叙述完,只剩一声悲伤的叹息。
朱宇坤听着,听着,面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流淌不停。
“朱师傅,现在造了新的央视大楼,这里很多摄影棚都停置不用啦,您这是来找谁或是找什么的,您给我说说,我帮您找?”老保安问他。
朱宇坤身子忽然一颤,像是要晕倒,老保安急忙扶住他。
“朱师傅,您这是怎么啦?您是生着病吗还是怎么了……走,我扶您进房间休息。”老保安掺扶他。但是朱宇坤一动不动。
忽然呜咽了一声,这个饱经沧桑的男人嚎啕大哭起来,那一晚失子之痛重新袭上心头,从脑海的四面八方凶猛地涌来,无可闪躲,无处闪躲。他的心被紧紧揪在了一起,颠覆,坠落,扯碎……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事隔十年,再次痛哭了起来。身体一点点发软,瘫坐下去。
“朱师傅……您这是怎么啦……朱师傅……”老保安吓了一跳,暴雨中他也无法扶稳这个伤心的男人,只好朝值班室喊:“小曹,快打120电话,快帮忙打电话!”
此时此刻,暴雨中,有三个年轻男人,不顾大雨,冲下车,朝着朱宇坤的方向飞奔而来。何弦一眼认出朱宇坤的身影,不停抹去脸上的雨,几乎是扑倒一般扑到了朱宇坤的面前,上官妙然与欧小楼也单膝跪在雨中,众人围绕着朱宇坤。
朱宇坤眼前浮现出朱啸飞的脸,但是那张熟悉的脸渐渐模糊,变得陌生,变得丝毫没有一点相像,根本不认识。
“爸?”何弦试探地喊了一声。
朱宇坤望着他的眼睛,从惊喜、慈爱,一点点变成了陌生与冷漠,甚至夹杂着一丝仇恨。
朱宇坤猛地伸手推开了何弦,何弦跌倒在雨水中,就地滚了半圈,身上彻底湿透了。
但是何弦没有一丝介意,反而因此感到内疚,立刻爬起来向朱宇坤承认错误:“朱师傅,您是恢复记忆了吧?朱师傅,我叫何弦,我真不是故意要骗你,小飞的事儿我特别抱歉,我也一直想找机会给您说清楚。但是我……我……总之朱师傅,我错了,您要打要骂使劲儿冲我来,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话音未落,朱宇坤的拳头扬在了半空,那一瞬间,众人都摒住了呼吸,深怕朱宇坤这一拳真的会狠狠挥向何弦的脸。
何弦丝毫没有躲闪,任打任怨,来的路上他就想过了,要是不让朱宇坤发泄掉心中的怒火,将来他和欧小楼也无法再面对朱宇坤,只有硬着头皮上,反正是自己撒的谎,就得承担结果。所以他紧皱着眉头,跪在暴雨中,一点儿也不闪避。
朱宇坤的拳头却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那一瞬间,欧小楼哭了,既有慌张,又有委屈,欧小楼哭喊了一声:“朱师傅,都是我们错了,可我舅舅也是迫于无奈啊,您从夏河回来,身体不好,对儿子充满了思念,舅舅怕您知道真相后又受打击,您把他错认成朱啸飞,我舅将错就错……是我们不对,朱师傅,但是求求您,不要打他,您要是气不过,就打我吧!!”
欧小楼虽然过去一直骂何弦是弄虚作假,质疑批判他冒充朱啸飞的做法,但是真到了朱宇坤要揍何弦的当口,欧小楼又替何弦难过,想替他承受。
朱宇坤的拳头依然停在半空,愤怒地颤抖着。
何弦眼里也蓄着泪,只是借着暴雨做掩饰,但他声音发着抖,小心翼翼地对朱宇坤说道:“朱师傅,我就猜着您在这儿,不管您心里多苦多不好受,我们先回去好么,别在大雨里淋着,别伤了身子,我们回去,到时候您要打要骂,我任您罚。我们三个虽然都不是朱啸飞,但我们三个是真心敬爱您,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们除了身份是假的,其他都是真心的。朱师傅啊,求求您了,您别折磨自己了,您这么痛苦,我们看着都心疼啊!”
“师傅,求求您,回去吧。”欧小楼哭诉道。
何弦也是真急了,喊道:“是啊,朱师傅,您要是不嫌弃,我们三个都愿意给您当儿子,给您养老,照顾您一辈子。”
“朱师傅……”在一旁的上官妙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朱师傅,我不太会说好听的话,您对我说过,人生是无常的,生命是在这样的无常中慢慢修行,时间在磨练着我们的心。朱师傅,您的人生并没有到此结束,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保重自己。”
上官妙然说到这里,秦斯澜与助理们的车赶到了,中途他们跟丢了何弦几个,绕了会儿路这才找到,出乎他们意料,何弦还真凭着突发的灵感找到了朱宇坤。秦斯澜没顾着打伞,下了车在雨里一路狂奔来到朱宇坤面前,助理们纷纷拿了伞来替他们撑着。
“宇坤?宇坤!”秦斯澜呼喊着他的名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回去吧,快跟我回去,蒋董也来了北京,我们都快担心坏了。”
助理们伸手要将朱宇坤扶起来,但是朱宇坤突然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只在老保安的掺扶下,慢慢爬了起来,双眼往前方慢慢朝上看,那是十几年前他曾经比赛过的地方。也是在那里他得知了朱啸飞的死讯,离开了赛场。原来凭着破碎的记忆来到这里,只是要把当年那一幕记起来,他才可以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现在他清醒了,了然了,十年风雨,恍若烟云。
“我朱宇坤逃了这么久……躲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他忽然说到,一声苦笑,“过去不愿面对的事,事隔经年,依然还是要面对……我到底逃开了一些什么呢?”他说到这里一声苦笑,眼前一片漆黑,直挺挺地往后倒去。众人急忙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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