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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小说 之九（第1页）

快嘴婆私奔了

——《野人岛》之十

大王庄人都弄不明白，王队长家的独生宝贝女儿为什么非要缠在揉头果这棵树不树草不草的东西上。1984年夏天，18岁的王小悦失踪了，与他同时消失的还有老苍的儿子，村里人渐渐明白了，王小悦是跟着揉头果苍耳私奔了。王队长三番五次向老苍要人，老苍是何等人物，他双手一摊：

“王队长，我真不知道你家快嘴婆是跟苍耳走的。谁也没看到他们一道，你的女儿不见了，我的儿子消失了，你难过我也难过啊。你找我要你的女儿，没有道理啊。”

“你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这是想把生米做成熟饭啊。”

“王队长，我理解你的心情。他们两个孩子是比较要好，但这不能证明他们离开了就是私奔了啊。”老苍得了便宜暗自卖乖，心里窃喜。

王队长顿时面红耳赤，他女儿第一回与私奔这个恶劣的词语连在了一起。女孩子跟人私奔，是极为下贱的举动，她自己不要脸，能躲得远远的，但娘家人的名声就遭透了。

“老苍，我丑话说在这里，如果是苍耳拐走了小悦，我迟早要把他送进监狱里。到时候，你也脱不了干系。”

“王队长，如果你能证明是我家苍耳带跑了小悦，我甘受你处罚。”

老王看着老苍一副委屈的样子，实在拿他没有办法，也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背着手气呼呼地回家了，到家往床上一躺，从此一病不起。而这时候，老苍已经暗暗地准备着行礼，他即将往上海浦东去，只是不敢立即动身而已。

王队长急火攻心，无脸见人。到医院检查，什么毛病也没有，医生开了各种调理的药，老王死活不吃，老太婆跟他下跪，他吃了药也没有丝毫效果，这样拖了好几个月，睁着眼咽了气。临终前，他拼尽全力，嘱咐老伴：“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树要一张皮人要一张脸。我没脸再活着，只能去死。我死了，你孤苦一人，可怜你了。将来如果能够见到女儿，你还要认她，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小棉袄，你不能不认她。但如果她真跟了揉头果，不管他混成什么人模狗样，你都绝对不能认他。你要记着——你老头是被他气死的，他欠着我们家一条人命，无数好名声……”老伴流着泪点头，老王才住了口咽下气，临死眼睛还大睁着，仿佛要看透几十年后的光景。

在村里人料理队长后事的时候，老苍背起简单的行囊，一路艰辛去了浦东。但他至死也不敢把王队长死了的噩耗告诉儿媳王小悦，总是谎称他们在家都好好的。她爸爸只是恶骂了几句，她妈妈只是哭了几场。

那时候，他们揉头果和快嘴婆已经在浦东学着养猪。杂交白猪是一种独特猪种，这种猪因其毛色全白而得名。当时，因为这种白猪容易饲养，生长迅速，且肉质上佳，好好养猪也是能挣到钱的。

老苍到达浦东时，见到揉头果和快嘴婆，都不敢相认了。他儿子仿佛从臭水沟里捞上来的苍耳，头发像刺猥一样，衣服只剩一粒扣子，鞋子裂开口子，露出五个脚趾……快嘴婆披头散发，脚套着一双看不出颜色的塑料拖鞋，双手黑得像乌龟爪子，两眼空洞无神。

在他们俩的身旁是一间由废旧油毛毡搭建的窝棚，棚子的旁边是用建筑垃圾垒起的猪圈，他们自己住的都不如猪圈，那猪圈就更不像样了。

“你们跟我回去吧。在家日日好，出门时时难。家里的日子再苦，也比这要好啊。更何况……”他想把王队长去世的消息说出来，以减少两位青年人的胆怯，但他立即住了口。他知道快嘴婆的性格，如果说出来，这个不花一分钱得来的儿媳妇，就会立即死在眼前，他们苍家不仅人财两空，还要赔上丧葬费，背上王家永远的仇恨和骂名。

从穷乡僻壤到繁华都市，空气完全变了。他们整天被猪的气息包围，被粪的臭味覆盖，刚开始，老苍每天都要呕吐好几回，半个月才适应下来。

揉头果每天拉着快要散了架的板车，用旧汽油桶改造的水箱到城里饭店倒泔水，快嘴婆负责喂猪清扫猪圈，老苍负责一家三口的饭菜。

猪饲料不花钱，不是饭店泔水就是烂菜帮子，那白猪吃得津津有味，长得膘肥体壮。他们看着不断长大的肥猪，就像看到不停增长的白花花的票子。

这样的日子，过得艰难，但有挣钱的希望，快嘴婆虽然生活在恶臭中，内心还是甜蜜的。她时常私下里想：等多挣些钱，将来好好为父母尽孝，也算是一种补偿。

但是，她不能容忍的是苍家父子，的确居心不良，命中少善，用泔水养猪不算，他们还经常把别人养猪上生病甚至是病死的猪，拉来简单出血，把猪肉卖给市场上的流动贩子，人吃了这样的猪肉身体还能好吗？这不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吗？

老苍每天早出晚归，到处捡拾偷拿塑料垃圾，用来生火做饭，用来煮猪食，烧得浓烟滚滚，红了半边天，黑了整个天。那刺鼻的气味令人窒息。他们这样的行为，多次引来城管部门。有一次甚至把机场管理人员也招来了，他们愤怒地说：“你们这样做，直接影响了飞机起飞，这造成的损失是一万头猪也赔不起的。更何况，你们这样做，既毒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赶紧选用规范的燃料，不然，我们就要向市委汇报了。”

城管及机场的警告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当时浦东养猪的有千万户，法不责众，揉头果更是胆大心黑，浑水摸鱼，他见钱眼开，什么事来钱就干什么事，从来不考虑这钱的来路是正是邪。因此，快嘴婆无数次地想到爸爸为什么竭力反对这门婚事，王小悦曾经试图想牺牲自己改变苍耳，但她失败了，她的善良在他的邪恶面前，一文钱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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