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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初恋（第1页）

阿富是我的大学室友，他同普高毕业的我们不大一样，据他所说是通过职高的“高教衔接班”考过来的。虽然我并不觉得没有参加高考是一项人生憾事，但对于千禧年以来的我们来讲，的确与众不同了些。不过近年来通过职高考入大学的人数络绎不绝，导致我的室友里边就有两个，另一个便是阿崎。

职高只能考相对应专业的学校，所以阿崎在十五岁那年便选择了人生中的第一条轨道，机械制造专业。也是出了名的和尚专业，一层楼没有一个女同学绝对没有夸大其词。即便到了大学里转入了智能制造系，女孩子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我们两个班加起来也仅有一个，还是人家从高中带上来的。

那是开学前的头一天晚上，阿崎收拾好行李准备从姑姑家出发，待了十八年的小县城终归是要说再见的，也许后大半辈子相处的时间远不及这十八年罢。灯塔的光是用来指引的，可灯塔本身的位置总是飘忽不定，它明明就屹立在那儿，海岸的某处。家中的灯火就显得格外可亲了，它会一直在某处泛着微弱却可靠的暖光，好像在等待着谁一般。所以远方总比归途要远，但这显然并不是一个十八岁少年该想的事情，他现在只想去楼下便利店买点明天高铁上要吃的早点。

下了电梯右拐是便利店的后门，走进去本能的看了一眼收银台的位置，人们总是这样。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微胖的轮廓上嵌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她的脸蛋总是粉扑扑的。

阿崎：“小露，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你家开的？”阿崎是个很慢热的人，不熟的人他是不会主动打招呼的，但他的保温效果还算不错。

愣了两秒的小露显然也有些讶异：“对啊，开了蛮久的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小露是阿崎的初中同学，严格来说是初三分班后的同学，那会儿阿崎沉迷于网络游戏，分班也是靠着关系才分到的好班，吊了一年车尾最后保送的职高。

阿崎嘴角上扬浅浅的酒窝显露了出来调侃道：“我姑姑家就在楼上啊，真不错啊自己家开超市的，没少吃吧？”

小露白了一眼：“谁说开便利店就得吃自家的，我弟平时倒是偷吃不少。”

阿崎：“也是，咱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没开学吗，考的哪儿啊？”在阿崎的印象中小露是一个恬静且学习很踏实的女孩子，稳得一手好马，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成为所谓老师们的骄傲。

小露：“快了就这两天，XJ农大，在WLMQ。”小露的声音清澈且温柔，标准的邻家大姐姐音色，这也是阿崎后来喜欢她的一个点。

阿崎“好家伙，那么远，我先买点吃的，明天得去报名了”随即转身拐进了货架里边。小露回了一声视线便回到了电脑上继续追起剧来。

在我的印象里阿崎不怎么吃零食，也很少喝饮料，只是偶尔会馋辣条，重庆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那天他买了不少干粮，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老同学还是最近又馋了。

“一共七十二块，给七十吧，那根棒棒糖算姐姐请你的，多大人了还吃棒棒糖。”小露算好了价钱唠道。

“生活很苦，不得吃点甜的补补啊，多谢小露姐啊。”阿崎扫完码便转身去等电梯了，他总是这样，说是可以增加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输入密码支付的同时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明明是同一届，为什么总有人比他大，况且还是女孩子。

据阿崎所说，就是当天晚上开始联系上的，问她几点下班，要不要一起去小区里溜溜弯。以他的性格在三次元里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之后两人便在小区的长椅上闲聊，相互彼此了解，青涩且真诚。小露还让阿崎站起来比了比身高顺势摸了摸头，在两人共同的印象中阿崎在教室里都是前排常坐客，显然高中三年的空白期对于二人来说就是天然的话匣子，两条不平行的直线终会相交。

之后便是国庆返校的时候，阿崎也是稍有激动的说经过一个月的努力终于脱单了，宿舍炸开了锅，毕竟明文规定搁那儿宿舍舍规第六条“谁先脱单谁是狗”。随后大伙儿发现这也太便宜阿崎了都嚷嚷着改了舍规，谁脱单就请客吃饭。那天他也没有细说，只是请我们喝了奶茶，说异地恋只算一只脚脱单，等两只脚都跳出来的时候饭再补上。那是四号的晚上，阿崎国庆没有回家，不知如何两人的气氛聊到了沸点，还是小露抢先一步告的白，阿崎给我们看了聊天记录，至此他们每晚都会通一会儿电话，宿舍开始弥漫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更甚过阿鹏的脚臭。

阿崎唱歌还算不错，大三还参加过校园歌手来着，我估摸着这也是能够吸引到小露的主要原因之一。吕子乔就说过，女孩子是靠吸引而不是靠追的，显然阿崎意识到了这一点，买来吉他为小露专程学了一首贰佰的玫瑰，那些天宿舍的厕所里阳台上都是这首单曲循环。不过好在效果还不错，小露将最终版录音放给她的室友听了个遍，最后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唱南山南应该更好听，之后的日子里就不再赘述了。

男人至死是少年，更何况是姐弟恋，小露给阿崎买过魔方、指尖陀螺、乐高等各种玩具，只要阿崎说想要、喜欢，小露就会默默地去挑选然后毫不犹豫的下单，把我们给馋得。阿崎没事还喜欢写写字，最后也理所应当的收到了一支凌美的钢笔，高兴了好些天。不过我们也跟着沾了光，阿崎通电话时随口说了XJ的坚果好吃又便宜，随后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小露寄过来的顺丰快递。那天是周末，我跟他一起去拿的，一共两箱还不轻，阿崎一路上咧着嘴忍住不让自己笑得太过放肆。回到宿舍开箱摆在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开心果、夏威夷果、巴坦木、葡萄干等还有一大盒子馕，另外还有一小块羊奶酪说是给阿崎尝尝。那奶酪我也尝了，实在是腥味儿太重，无从下口。不过之后的一周里宿舍的早饭可是有着落了，一人分一块馕就着奶茶就是一顿，顿时对小露姐的好感拉满。对于跟女孩子谈恋爱来说，搞定她的闺蜜和舍友可谓是头等大事，毕竟搁学校里吹枕边风的还得是好姐妹们，男孩子又何尝不是一样。

转眼就来到了学期末，亦是年底。我们已然习惯了阿崎跟小露的这桩事，以此还对XJ有了新的认知。那边晚上十点天才开始蒙蒙黑，秋天的校园里是一片金黄，地上落满了银杏叶和思念。还不到年末便开始下雪，学校为此还众筹预购扫雪机器人，不过呼应不高，就像他们一样，最近也没咋通电话了。

这三个月以来阿崎做了一件还算浪漫的事情，他俩家挨得很近，过年回家免不了要一起出去游玩，也算是正式的开始罢。为此还成立了旅游基金，他们办了一张银行卡只入不出，每天存进去五块二毛，俩人便是十块四毛。这个方法的确不错，蛮适合异地小情侣的，不过正当基金快破四位数的时候，对面却停止了输入。

那是周四早晨的第二节课，计算机课我大致记得，阿崎正在网上为小露买票。XJ回重庆直达的只有火车，三千三百公里长达三十五个小时左右，那时我才意识到他们的藕丝拉得有些长了。小露有跟阿崎赞美过沿途的风景，并且希望能一起乘坐一次，可那终究是之前的话以后的事了。当阿崎正在挑选高铁最优中转站时一条消息弹进了他的眼眶，列车已到达终点站。他放下手机听起课来，还时不时跟我唠两句周末想去哪儿玩晚上想吃什么。我觉察到他神色已然不对劲起来，阿崎是个把话放脸上的人，藏不住事儿的。尽管他也知道这样不对，成年人的世界得有伪装和灰色。

没有任何事是突然发生的，期末挂的哪门学科、三两的饺子是十四个还是十六个、数控机床的程序代码是差一位还是多一串、阿崎和小露是分是合。那是周五的晚上，阿崎说突然想吃火锅了，我知道他是想要饮酒，他从来都是这样，我也从不戳穿他。阿崎十八岁之前滴酒未沾，我担心他上头也不好阻拦，便选了离学校最近的店面，方便抗回宿舍。恍惚间记得点的干锅虾，青椒皮蛋和一些配菜，金针菇白豆腐和卷心菜，都是他点的我爱吃的。他总是这样，什么都知道却不善表达，包括分手了也不问一句为什么，我想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但我也从不做狗头军师。

那天他反而很清醒喝得并不多，过微醺而不足小醉。他跟我讲了可能导致分手的几个原因，一一列举甚至还分析起了小露的心理活动，有狗血有理性也有不切实际的猜想。之后我们散步回的学校，至始至终阿崎都没有表现的伤心难过，我相信并不只有我一个人为这半段恋爱而感到遗憾。

时间就像一个只会向前跑的小孩，他偶尔也会拉着你一起跑。大三很平常的一天里，阿崎突然和我讲，其实之后见过小露两次，都是他约出来的。第一次是大二的寒假里，阿崎骑着自行车走在江边漫无目的。微微的寒风里夹杂着路人们的欢声笑语，火红的灯笼挂在一片风车海洋里交相辉映，水中的倒影映着沿江灯带划出绚烂的一笔，家乡的夜景总是那么迷人，看不够的。阿崎突然想到姑姑家楼下新建了个公园去逛逛吧，上大学后的每一次回家都会重新审视起自己居住的小县城，人们总是对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变化而感到不适应。有时候世界真的很小，很快便想到小露应该也回家了，算起来刚好一年了，见一面吧。

阿崎讲到这里表情就变得浮夸起来，声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阿崎骑行向来很稳，但在去见面的路上却翻车摔跤了。那是公园停车场的路口，满地细碎的石子还没浇筑水泥很容易打滑，说是没刹住车径直摔出去吃的狗啃泥。最戏剧性的是他那天戴的一对戒指摔丢了一只，刚好是属于小露的那一只。阿崎很早就买好的对戒，说是等双脚跳出来的时候正式用上，后来便成了装饰品。很显然再绚烂的灯光也照不亮每一个角落，阿崎把车挪到路边打着手电找了起来，将近半个小时的寻觅始终不见其踪影。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见面，毕竟是没人要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罢，阿崎是这样讲的。小露散着头发穿的牛仔衣外套，说话还是那么轻言细语，阿崎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的走在右侧。两人很自然的散着步聊着天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更像是姐弟在唠家常。阿崎也很顺口的问了一嘴姐夫咋样，因为小露发过朋友圈，他总是在留心。那天阿崎回家骑得很快，快到红绿灯都有些看不清。

第二次见面便是第三年，相对于人物地点，记忆力更偏向于前者。我们大专就要进入社会被反复摩擦了，随即迎来的是志在四方还是漂泊他乡都无从知道。同级本科的同学还有一年的校园时光，所以阿崎打算最后再见一次小露。当时她正在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打工，也同意了阿崎晚上下班后出来走走的请求。同样的两个人，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话题再聊一遍，人们往往乐此不疲。小露说最近在准备考研，受疫情影响压力有点大，阿崎相对应的当然是给予鼓励；阿崎说马上便要沦为社畜了，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小露相对应的当然是给予安慰。

正值晚高峰的时候宣布会面结束，阿崎送小露到小区门口后便说要走两步去前面打车，可两步是多远前面是哪里阿崎并不知道，耳机里的纯音乐混杂着车水马龙的交响乐着实难以言喻。刚好走到小露上班的咖啡馆门口时发来消息问到了没，阿崎随手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店面说快了，然后低头删掉了小露的联系方式。

也不知道那次她回我了没，只是之后丝连的时候我会告诉自己，我们已经见过最后一面了。这是阿崎对这半段感情说的最后一句话。

喜欢呀，是清风，是朝露，是脸颊红红是千千万万里再也容不下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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