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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钟岸。
四个字如同千斤重锤,每一下都狠狠地击打在了叶微舟的心坎上。她甚至也因此而晕眩了片刻。
过往的事如走马灯般在叶微舟眼前一晃而过。从祠堂里一瞥惊鸿的少年笑脸,到院子里冰冷到极点的目光,再到后来带着清冽的烟草味,以及那一碗焖蹄面,那一瓶药酒,最后,全部凝结成为下雨天里落在车子玻璃上的水珠。
“为什么……是他?”叶微舟呢喃一般地发问。
可奇怪的是,她竟然并不觉得太难过,甚至还偷偷地松下了一口气。
叶效宗道:“钟岸的父亲钟荃,当年曾是我的门生,他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他能把儿子教成什么样子,我也清楚。如今钟岸开了航运公司,家中富贵,与我们叶家相当。你若是嫁过去,不至于因落差太大而心中不平,也不会被婆家低看。这是其一。”
顿了顿,他继续道:“其二,钟岸的性子沉稳,也有心,最重要的是,他对你好。且不说你大病时他差人送来的补品,以及后面断断续续送来的东西,那个下着冷雨的晚上,他耐心等你睡醒,又抱你回房,便足以让我下最后的决定了。”
那天,叶效宗立在一侧,看着钟岸从车上下来,向他深鞠一躬,说了一番话,继而走向副驾驶,将叶微舟抱了起来。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数十年前,他大婚那一日。
花轿里头的小新娘紧张得双腿抽筋,无法行走。其他人窃窃私语,担心误了吉时。倏尔四下风起,吹起花轿红帘。叶效宗立在轿前,见到里头的小新娘坐得端端正正,摆在腿上的双手如春日嫩笋。
他蓦然心动,走上前去,轻握住了小新娘的手。他将她揽入怀中,打横抱起。
小新娘险险地压下了喉咙底的那一声惊呼,叶效宗低声安抚她说:“别怕。”
他一步一步走得无比沉稳。
抱在他怀中的是他的小新娘,也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夫人。上海显贵不少爱养姨太太,叶效宗却对其他女人一眼不瞧。
爱妻仙逝以后,许多人劝叶效宗续弦。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叶效宗却一反常态,谁若提及此事,便同谁当场翻脸。因此事叶效宗与不少人交恶,多年不再往来。
没有人晓得叶效宗有多爱他的亡妻。
那个下雨的夜晚,瞧着钟岸动作小心地将叶微舟抱起,又见他望向叶微舟的眼神,叶效宗的心中一阵柔软。他想,钟岸是会晓得的,也是值得托付的。
只是眼下,叶微舟尚无法明白叶效宗的决断。
她只心情沉闷,回到房中以后,盯着书桌上的那瓶药酒看了一会儿,一皱眉头,将药酒拿起,甩入了废纸篓中。
向叶微舟宣布过后,叶效宗便当真开始张罗起她与钟岸的婚事。
两家交换过庚帖,合了婚,钟家很快送礼上门。钟岸大张旗鼓,送来的礼物堆了整整一个院子,其中不少甚为贵重。
一行人在客堂间内说话。叶微舟端着一盘点心经过院子,见了大喜红色便心中烦闷。她狠一狠心,抬起腿,给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件礼品一脚。
礼品倒地,有些碎裂声音,叶微舟则正在气头上,压根不管不顾,只扭头回了房中。
后来,她听闻钟家送来的礼品中,有一件最为贵重的唐三彩花瓶,不晓得为何倒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叶微舟听得有些心慌。
两家开始商榷婚期吉时。叶微舟想,她应该再反抗一下。
为此,叶微舟找上了父亲叶慎行。
叶慎行方下了班,刚进大门,便见叶微舟神情凝重地盯着他看。叶慎行被看得有些发毛,别开目光朝里走,一边问她:“有什么事么?”
叶微舟紧跟着他,先是问了一句:“近来海关如何?”
海关其实发生了一些事,但有些他并不打算告诉叶微舟。近来。海关内等级稍低一些的日本关员们脸上常出现各种伤,这件事,他便绝不能对叶微舟讲。
故而,叶慎行清了清喉咙,只道:“海关依旧是老样子。”
叶微舟撇了一下嘴角,并未起疑心:“那么赵天青如何?我联系不上赵家,也不晓得他们那边如今怎么样了。”
叶慎行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晓得的事都告诉了她:“赵天青入了狱,却没有受什么委屈。梁先生在海关内朋友多,说通是迟早的事。目前来看,海关的打算是关赵天青一些时日,给他一些教训,叫他以后收敛一些,便可将他放出来了。”
叶微舟这才松了一口气。
停了停,叶微舟终于道:“那……父亲,你可晓得,祖父要将我嫁给钟岸?”
叶慎行点了一下头:“我晓得。”
他在心里想,虽只是一两天之内的事,但却折腾出了这样的大动静。眼下,只怕是这所有住在静安寺路的人,都没有不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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