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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热爱（第1页）

段泽晨手写了一份辞职报告趁没人时放在杨沛然的办公桌上，说自己不能胜任当前工作的要求，以及家中父母要求的原因而请求离职，最后结语用的是“当否，请批示。”说得好像如果杨沛然批复曰不可，他就会收回辞职的决定似的；他意识到这个辞意的悖论，却无从改起，他天生就这么一个柔软的姿态。但杨沛然这一整天天也没出现在公司，好像在和他捉迷藏。悬而不决令他犹豫，好几次想去拿回报告，既然还没人看过，那就意味着什么事儿也没发生，没人知道他做过这个决定，以及已经迈出这一步。

他在这种不确定的状态中迟疑地过完一天，下班前本想去拿回报告第二天再呈上，但袁宝庆请教他一个AI分级的问题，两人聊得兴奋，一来二去忘了个干净，第二天一早到公司这才想起来，见总经理办公室开着，赶紧去看，却发现杨沛然桌上自己那份辞职报告已经不见。

由是他心头狂跳，觉得这好像是件被暴露的坏事，而惩膺接踵将来。他不安地回到座位上，发了一会呆，打开电脑开始写交接单。

有人轻轻地敲了敲显示器后盖，段泽晨抬头看去，萧莉娜站在他隔板外，像平常一样低声地说道：“现在你有空吗？”

段泽晨哦了一声，赶忙站起身来，“有空。”

“我们到会议室去说。”萧莉娜冲他点点头，说完先转身往门外走。两人到会议室，段泽晨扭捏了一下，萧莉娜和他挨近地坐下。

“我早上在杨总办公室看到你的……辞职报告，感觉非常意外，就想问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萧莉娜身体前倾，神情和煦而关怀地问道。

段泽晨心中吁了一口气，“没发生什么，原因就是上面写的那些。”

“我不是说那些理由不充分，或者不真实，我相信你经过了深思熟虑，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但我也知道人偶尔会被错觉误导，被不那么重要的原因推动做出决定，这是职场常有的事；所以我想知道，你想要离职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是公司给的待遇不够好，还是在工作上不顺心，没有感受到被尊重？如果哪些条件有所改善，即便有一千个理由要走，但同时有一千零一个理由该留下，你就愿意为那一个理由留下来？”

为一个理由离开或留下，段泽晨被萧莉娜这句话感染，真正的决定是单纯的，他完全同意，离开国企来到北京正是如此，来的理由是想要做游戏开发，不论怎么也想做，现在离去的理由又是什么？不是因为做过了，不是因为疲惫，不是因为被王子良给欺负了，也不是因为耿天，而是许多理由交织在一起，难分出究竟来，在交了报告的这一天里他反复纠缠，并不是真的想要离去。

“我……就是……想离开了，各方面都有点儿，综合在一起的原因。”段泽晨勉强地说出来。

“你想离职的这些理由杨总一定会认可，这些年他身边来来去去了很多人，既习惯，也麻木了。即便一个人对项目再重要，如果那个人真的想走，他也会放行，有时候我觉得他不够魄力去留住重要的人。”萧莉娜深沉地望着段泽晨，稍许踌躇，皱眉接着说道：“我听到一些说法，可能是你真正想离开的原因。我不能代表谁做决定或者表态，但也许是你……太轻易放弃了。”

“什么原因？”段泽晨一半清醒，一半迷惘地问。

“我想不如这样，我暂时把你的辞职报告先留下，你也暂时别对别人说，花点时间再考虑考虑，反正最坏就是离开，不会更坏了，或者，未尝不可以再努力一把，看看事情有没转机。你看这样好吗？”萧莉娜好容易说出了为难的话，神情轻松起来。

段泽晨回到自己座位上，反复地思量。他知道有段时间耿天和萧莉娜关系很好，像对姐妹淘；但后来明显冷却下来，甚至耿天有次提到萧莉娜时不自觉地呲了一声；萧莉娜提到耿天时言辞谨慎，绝不会是耿天对她说过什么，或者她能代表耿天。但不管怎么说，萧莉娜把段泽晨的辞职报告收起来，这和自己收回来效果差不多，只是多了个心怀善意的知情者；或者说共谋者，他甚至对她也有些好感。

邝新宇又来公司，是杨沛然约他来看游戏的新版本，这花不了多少时间，十几分钟便结束，结束之后他找着段泽晨，要他送自己下楼。

走在楼道里，邝新宇勾着段泽晨的肩，笑嘻嘻说道：“我奶奶想你了，问你现在情况怎么样？我说挺好的，和我还有业务往来，她说，美得你，你凭什么和人家有业务来往？”

“自从她知道我是做游戏的以后，就不喜欢我了。”段泽晨废然地叹息，某种程度上这是他搬出来以后从没去探望过她的借口。

“她问我，你能不能有时间去看看她，我说你很忙，等空了肯定会来看她。”邝新宇意味深长，又宽容地说道。

“这个周末我就去看她老人家。”段泽晨心在下沉，他想这便是轮回的表征，没任何道理，但这的确就是朝后转的方向。他会去见邝奶奶，然后买一张回绵阳的火车票，回到小城去，回到单位上去，回到那台屏幕泛黄的386sx电脑前，好像这半年只是一场梦。

送走邝新宇回到公司，杨沛然在门口等着他，脸上表情复杂，“我差点忘记了你和邝新宇是同学。接下来邝新宇对我们很重要，你多花费点心，和他多走动，保持好关系。”

段泽晨哦了一声，心里觉得不用讨好邝新宇他也会帮自己的忙，正不以为然，杨沛然接着又道：“你要是忙不过来，多分点儿活儿给小袁，还不行的话我们再招个程序员。”

段泽晨不喜欢这个说法，这好像把他朝着离开又推了一把。他喜欢忙碌，喜欢加班，喜欢全神贯注在手头的事务，能不假手别人就绝不要分活儿给别人，这是属于程序员的自私和领地感，即便咂摸着杨沛然其实并没有要排挤他的意思，他还是不喜欢。他点点头，脸色阴沉地越过杨沛然往程序员办公室去。

杨沛然跟着进公司，在走廊里拍着手把所有人都唤出来靠墙站着，围成一个不连续的会议圆桌似的，他站在中间，对所有人大声说道：“各位！大家研究C&C有一周多了，应该都差不多了吧？大家准备一下，把自己研究的感受落笔写下来，写成我们游戏后继开发应该怎么改的建议报告，明天下午我们集体讨论，好不好！”

他击掌鼓劲儿，众人也都情绪热烈地应和道：“好！”

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杨沛然不过是再重复一遍，听在段泽晨耳中别有滋味。他没怎么玩《C&C》也有不少建议要提，但实际上最重要的一个在讨论之前就已经被闷杀了，那就是增加联机对战功能；其他的建议没那么重要，他如果提出来，会不会因此成为他不该离开的束缚？他是觉得会；当一个人提出建议的时候意味着也就签下了契约，必须是这件事的一份子，并且能够对事情有所贡献，才不算违背契约，否则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就不能沉默是金吗？

事情必须在明下午之前说出来，否则就来不及了，段泽晨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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