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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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1页）

清冷的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投射在满是草屑的地面上，身着素衣的女子歪坐在床沿上，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正在偷食吃的那只硕大的老鼠。

偶尔，老鼠也会抬起头，用那双并不畏惧的小眼睛打量着她。她勾起唇角，它便不屑一顾地将头转了过去。

“废后顾行云接驾！”外头，一个谄媚的声音透过窗棂落到耳朵里。

素衣女子眼眸微动，却并未抬头。

“废后顾行云接驾！”破落的宫门被人一把推开，尘土伴着月光落下，屋子里荡起了呛人的气味。

“九哥哥需要行云接驾吗？”听到太监轻咳的声音，顾行云抬头看向那个站在宫门口的年轻男子。四目相交，顾行云笑了。她说：“九哥哥莫不是忘了告诉自己身边的奴才，行云被废了双腿，已经接不得驾了。”

“顾行云，让你接驾你就接驾，你废什么话。来啊，把废后请出来。”冷宫太监的嗓音里明显有了慌乱。

也是，这新帝可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他一个当值的冷宫太监，能不怕吗？

于是，顾行云就被两名太监从木板床上拖了下来，然后犹如一个破布娃娃般被撕扯到了萧慕南的跟前。从始至终，她都目光平静，甚至面带微笑。

“顾行云，你在笑什么？”萧慕南俯身，用手捏住她已然沾了土灰的下颌：“告诉朕，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九哥哥肯来看行云，行云心里高兴。”

“顾行云，你真贱！”萧慕南猛然甩手，顾行云重重跌到地上。

她双手手筋被生生挑断，两侧肩胛骨先是被铁钩刺穿，紧跟着又被重击，造成粉碎性骨折，整个肩膀都塌陷了下去。他们倒是仁慈的留下了她的脚筋，但是她的双腿却早已被打断，根本无力行走。除了像破布娃娃一样被人摆布，她又能做些什么？连死，她都做不到啊。

一年前，她还是前丞相顾程思的掌中宝，是那个站在萧慕南身边，握掌大魏十万兵马，英姿飒爽只待新皇登基就封她为后，从此执掌中宫凤印，与他双宿双飞，共揽天下的顾行云。

谁知，新皇的登基大典竟是她顾家覆灭的开端。他才刚刚坐上那个龙椅，就赐了他们顾家“谋反”二字。她，顾行云，顾家唯一还活着的那个人，被新皇下令羁押，未穿皇后朝服，却先穿了冷宫素衣。

他给予她最大的恩典，就是碎她双肩，废她双手，断她双腿，然后将她囚禁在这瑟瑟冷宫里，而不是专门关押乱臣贼子的天牢。

时至今日，她依然清晰的记得当初发生的那一幕幕情形。

她抬头，看向月光阴影里的萧慕南。

他的脸，距离她太远，远得她都看不真切了。

“九哥哥，你不该来看行云，更不该来这种地方。”

“我……总要来送送你。”萧慕南目不斜视，冷宫太监却将一杯鸩酒递到了顾行云面前。

“娘娘，请吧！这可是皇上钦赐，更是皇上亲自为您挑选的桃花酿。奴才听闻，这酒可是娘娘您最爱喝的。”

“桃花酿，是用的顾家后院里九哥哥亲自为行云栽种的那株桃树上的桃花吗？若是的话，那九哥哥当真是用心良苦。”顾行云接过太监手里的鸩酒，嘴角带笑，眼神却甚为凄楚：“九哥哥，这是你想要的吗？”

萧慕南未曾吱声。

“南山初遇我时，你便知我是顾程思的女儿，你却假装不认识我。我真傻，那南山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家的围猎场，我既能猜出你是皇九子萧慕南，你又岂能猜不出我的身份。所以，从那时起，你便是步步为营，便是在利用我对吗？”

“不是。”萧慕南清淡地开口：“早在南山围猎之前，我便计划好了一切。只是……我没想到事情进展的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是因为我比你想象中还要傻是吗？”顾行云叹了口气：“八年，我陪了你整整八年，自认为对你了解甚深，自认为这普天下的女子，唯有我顾行云才能被你记挂于心。你倒是真将我放在了心里，却不是爱我入骨，而是时时刻刻的提防着我。九哥哥，你觉得可笑吗？我追随你，陪伴你，你却始终对我心存防备。我一心一意的帮你，你却时时谋划着如何利用我，如何在利用完我之后再将我给杀了。你不想落下一个冷酷无情的罪名，就绞尽脑汁的给我按上图谋不轨的罪名，还故意将我关在这萧瑟冷宫里，装作痛不欲生的模样，再恩赐我桃花鸩酒。其实，你想杀我，根本不必如此。”

“你怨不得我！”萧慕南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那是被人说中心事之后的恼羞成怒：“怨只怨你是顾程思的女儿。”

“我是顾程思的女儿又能怎样？我顾家没有尽心尽力的帮你图谋大业吗？为了成就你的千古帝业，我父亲，兄长，嫂嫂全都死了。不够吗？还不够吗？”

“哼！”萧慕南轻哼一声：“说的好听，你们顾家倾尽全力的支持我，难道背后就没有自己的打算。来人，送顾小姐上路！”

“顾小姐？”顾行云忽得笑了：“八年夫妻，我以为……罢了，顾小姐就顾小姐吧，如此甚好。”

端起鸩酒一饮而尽，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摇摇晃晃中，时光好像倒回了南山初见他的那日，他一袭劲装，俊秀清朗中却带着几分慌张。阳光穿过林梢落在他的身上，他慌乱的眼神，犹如婴儿一般的清澈，叫她瞬间放下了全部的戒备与提防。

“九哥哥，若是有来生的话，我……”话未说完，顾行云的眼睛就轻轻合上了。

“若有来生，我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顾行云，要怨就怨你我有缘无分吧。”萧慕南轻轻甩下了下袖子：“来人，传旨下去，虽顾行云意图谋反，但念在她与朕过往的那些情分上，以嫔妃之礼厚葬……”

萧慕南离开冷宫时，天上正落着雪花。那场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将整个云水城都包裹在了一片雪白之中。

萧慕南突然就记起了顾行云曾给他说过的话，她说：“九哥哥，你知道吗，行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数九寒天。许是因为行云生在了春末，所以畏惧暮冬的冷，若非帮着九哥哥你打江山，行云早就抱着暖炉窝在被窝里了。”

顾行云怕冷，连她的敌人都知道，身为她最爱的九哥哥，萧慕南又怎会不知情。可他，却狠心的将她关在了皇城内最冷的冷宫里，赐了她最冷的鸩酒，在她最惧怕的暮冬时节要了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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