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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生人,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做人,也有两种,大仁或大恶。她自幼秉承教导,要有宽仁之心,要懂宽忍之道,做人要为善、为仁、为诚、为真、为乐。她谨记教诲,不敢忘却爹娘以及夫子的教导。她一生为仁为善,却不想死无全尸。
大恶二字,从来都易于大仁二字。
镜中之人,清明灵秀,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青葱圆指抚上铜镜,抚平镜中人似蹙非蹙墨烟眉,拂去两靥之愁。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美。她从来没有像今日一般,细细的看着自己,欣赏着自己。
调养了三月,终是脱离了瘦骨嶙峋,皮肤也蒙上了一层光泽。她不过二十二岁,却活的、愁痛的好似五六十岁的老人。
“桃浅,更衣。”宁安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嫁入宁王府七年了,有些东西,她也该拿回来了。
“王妃。”桃浅从门外走入,“今日王爷宴请太子,青蔓姨娘让您好生歇着。”
宁安笑着从镜前站起,“我是宁王妃,王爷宴请太子,我怎能不去呢?”
太子启行,太子妃汪氏青芷,她可没有忘记,上一世太子为了给她的兄长定上通敌卖国的罪名,有多努力。他的太子妃,又是如何在一众高门女眷中抹黑污蔑她的兄长幼弟以及娘亲。
宁王府分东西两宅,街东的宅院是王爷、王妃的住所,街西则为姨娘居所、客居。二宅相连,占了大半条街。宅中厅殿楼阁,峥嵘轩峻。后一带花园,树木山石,蓊蔚洇润。
宁王的生母是已逝先皇后,皇帝对发妻一片真心,念念不忘,待她生下的孩子,自然不会差。便是太子的府衙,都是比不过宁王的。
宁安扶着柳风的手,进了垂花门。垂花门中间是游廊,游廊中是穿堂。穿堂的前方,是一面硕大的插屏。紫檀架子,暖玉包边,缂丝水墨画。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苍然天色,自远而近,小谭水尤清冽,日光下澈,影布石上。白云悠悠,青树翠蔓。
宁安伸手轻轻抚摸插屏,“这是王维的诗。《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写的是隐居终南山之闲适怡乐,随遇而安之情。”她缓缓抚摸画屏,“好画、好布,好诗,只是放在这里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宁安转身,极便心中早有准备,此时心中还是一拧,不是疼,是酸是咸,又酸又咸,如同孟婆的茶汤。
人情世事,不外又酸又咸。
宁安缓缓转身,屈膝行礼。“王爷安。”她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眸深处,酸咸被生生压下,不让它们涌出。
她轻捂着胸口,这是一种灵魂的撕扯与拉扯,这是一种刻入灵魂的感情,她不知道能否被称为爱。爱是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所记得的,只有一次次被冤,一次次祈求他相信,却终被踢开的痛。那不信任的神情,那厌恶的神色,刺的她千疮百孔,再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曾经无数次,她多么希望他能够站在她身前,对她说,我相信你。许多无数次,她多么想他能够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下一切诡谲暗害。可最后,终是她一个人爬起,自己面对一切。最终,她能够倚杖的只是她自己。
宁王看着她,眉头微蹙。他看着她眼眸之中光亮流转,一点点黯淡,莫名的烦躁。“你是谁?”
你是谁?
宁安看着眼前鬓如刀裁,眉如墨画的男人。她轻笑出声,“王爷忘了吗,我是您的妻子,夏侯宁安。”皇帝亲自指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轻轻抬起手,“前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形似枯骨,入不得王爷的眼。这些日子,倒是养起来了。”
宁王上前一步,站在宁安面前。“宁安?”他伸手,似想要抚摸宁安的脸,宁安却即刻后退一步,脸上是藏不住的防备。
他微愣,放下手,对宁安一笑。“你怕我?”
宁安摇头,低垂下眼眸。不过是不想过多接触罢了。
“你要去哪儿?”他问。
“听闻王爷宴请太子,我便想着我是宁王妃,这等场合,怎能不去。”
宁王看着宁安,宁安今日穿了一件红缎地八团花万字葫芦纹短衫,下身是一条黑色马面裙,裙摆水脚波浪翻滚,水浪之上绣有山石宝物,俗称“海水江崖”,表时绵延不断的吉祥,也有万世升平之意。这是王妃才能够穿的纹样。
“今日这样倒是好看。”宁王看着她,突然笑道。
宁安窥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他见过自己一样。她可是记得,他从未见过她。新婚之夜,他连新房都没进。
“你不该是寡言之人。”眼前的面孔与梦中人相叠,梦中的女子,披散着长长的头发,每日不是坐在花田中扯着花,便是意图迷惑过桥之人。每日都是叽叽喳喳的,面上总是带着笑。有时候,恶作剧心起,也会裂开嘴,张着血盆大口以及利牙吓过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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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皱眉,扶额,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月总是想到那个女子。更不明白,为何这几个月,日日梦的都是她。
宁安不语,不知道说什么,也怕说的多了,出纰漏。她缩着肩膀,与他抱持着半臂的距离,防备着,疏离着。
宁王看着她,衣领半立,脖子上空荡荡。他伸手召来贴身伺候的小斯伍德,附耳轻言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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