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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跳火坑（第1页）

u001b有一日晚上，顾红娣喝了三盏暖过的黄酒，脸颊飞上了红霞，忽而拉着顾红秩的手，想起了顾红秩的姐夫。她对顾红秩说，她夜夜都会想起已经故去的人，不知道故去的人是否已经转世投胎去了。

她又说像她们父亲这样的男子是极少的。他不肯续弦，因为他要是续了弦，和新的夫人一起坐在漱花厅用饭就会别扭，若不坐在那里，他又不情愿。

顾红秩当时还不甚解此意，此时此刻她重生一次，婚事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定下，她和父亲还有长姐一起坐进漱花厅，看着摆了满桌的精致饭食，她心中想着，燕王会是怎样的男子？日后她若真进了燕王府，他会准许她建一个偏厅和小花园吗？

如果她和她母亲一样早逝，他会继续坐在她喜欢的偏厅里用饭吗？

“小四和小五呢？”顾善拿起筷子，却没有直接夹菜，所以姐妹二人也都没动筷子，只静静坐着，果然听他问道。顾红娣低声回答，“回父亲的话，他们还在族中的私塾里用功。因您公办前吩咐，让他们不背熟了四书五经就不许回来。”

“他们平日和泥猴一样，不安心读书只管上蹿下跳四处淘气生事。如今知道我回来了，倒开始在私塾里发功苦读了。”顾善嘲弄地一笑，摇了摇头，又看着顾红娣道，“瑾儿呢，怎么不见他一起来用饭？若是他还没歇下，叫他过来一起吃吧。”

顾红娣站起身叫仆妇去唤来玄瑾，又对顾善笑道，“女儿原是想着父亲劳累了这么久回到府中，待用完饭再叫瑾儿来拜会您的。如今父亲垂爱，是瑾儿的福分。”

“说到瑾儿，他着实出息，小小年纪竟比他两个小舅舅要懂事得多，倒叫为父汗颜。”顾善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将来我总有撒手去了的一天，到时要把这偌大家业交于谁手呢？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但凡你们姊妹中有一个是男子，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可如今碰到了他们两个来讨债的小鬼，我这一头鬓发都愁白了，绝不敢像别的人家一样指望他们考取功名挣个前途，只求他们以后不要太荒唐，丢了祖宗的脸面就是万幸。”

听到这话，两姐妹心里都不舒服。

顾红秩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现在她对父亲的忧虑深有体会。公府之家若是没有能撑得起家业的子弟，可能不出一代就会衰败。纵使她二姐是贵妃，将来诞下皇子，娘家没有可靠的男性亲属也是枉然。

“罢了，虽然十五已过，但今夜的月亮满盈尚未亏欠，也是赏月的好日子，不必再谈那两个泼猴败坏兴致。”顾善拿起酒杯先喝了一口，随即望着顾红秩，微微笑着，“更何况，我们秩娘有了喜事。”

说到这桩天降的婚事，顾红娣嘴角也噙了一抹笑意，但顾红秩却分明看到父亲和姐姐眼底都藏着化不开的担忧，只是他们不愿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让她也跟着操心。

他们还是希望无论以后会怎样，所有的风雨都打在他们身上，而她只要开开心心的去做一个即将出嫁的姑娘，等着凤冠霞帔，等着身份尊贵容颜俊美的夫君去揭她的红盖头。

安国公府已经出了贵妃，如今又出了一位亲王妃，这在别人眼里是何等烈火烹油的荣耀，但她知道自己的家人宁愿她嫁一个相对平凡的人家，也不愿拿她的终生幸福做赌注，去争这样的恩典。

就像二姐说的，进了皇宫就万事身不由己。燕王府虽然比不上皇宫，也毕竟是京城中仅此于皇宫的府邸，或许就是小了一号的皇宫，那自然也有阴谋算计，万千险恶。

顾红秩在心中百般描绘着燕王的模样。之前她一直在猜他的身份，如今她终于知道了他是燕王，而他又变得面目模糊了。

她只感觉重生前和她在观音寺里用书信定情的那个人离她远去了，重生后在月下和她贫嘴，在灯芯坊里和她偶遇，后来又从树上一跃而下朝着她笑的俊美郎君也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在未央宫的大殿上遥遥向她投来居高临下一瞥的华贵亲王。

“秩娘，燕王殿下是圣上唯一的胞弟，在皇室宗亲中也是身份最尊贵的。中书省赐婚的圣旨也已经拟好，就待另择良日正式上门宣旨了。这是门好亲，为父以你为荣。”顾善温声细语，定定地看着自己最娇宠的小女儿说，“只是，为父也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顾红秩起身立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父亲教训。

“往日为父和你姐姐都由着你胡闹，因你只是安国公府的三姑娘。但你如今已是未过门的燕王妃，身份和以前大为不同了。你的一举一动，一声一息都和皇家相关，所以你要尽快长大，做个对得起王妃尊荣的女子。你可明白为父的意思？”

顾善明亮的双眸望着她。这一刻，她胸膛中有万千心绪涌动，她想故作天真地说，女儿要是能不嫁人就好了。但清风恰巧在这时吹过，带着一丝馥郁的桂花香，正如她在未央宫里闻到的一样。她又想起来宫宴上李英池和黄正侍被带了下去，众人却仿若什么事都发生，而燕王端坐在昭庆帝身旁，举杯对饮。

皇宫是怎样残酷的地方，前一刻还如鱼得水招待宾客的黄公公，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成了阶下囚。年过三十就得坐户部侍郎之位春风得意的李大人，也不过是帝王可以随意发配的微末棋子，说掉在地上也就掉在地上了，没人会去捡。

因此，燕王看上了她，即使她的父亲和姐姐再疼惜她，再舍不得她，也只能让她风光地嫁进燕王府，这就是皇命难违。圣上就是下旨让她往火坑里跳，她也不能不跳。但她既然跳了火坑，就不能白跳。但愿她这一跳，真能为安国公府换来三代无忧。

此时此刻，漱花厅安静的美好就像是被人抬头仰望的月亮，那么皎洁，那么晶莹，那么干净，又有些虚幻般模糊。花还在落，水还在流，这个小小的角落好像遗世独立，不只是风雅而已。

顾红秩眨了眨眼睛，眸光却越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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