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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陈风崇已经冒险潜出城去,将藏匿的那卷绣帛亲手取回。虽然一路担惊受怕,不过最终也没有遇到弥勒教之前那个高手,直叫陈风崇大呼幸运,虽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处却是真实体会的。
不久之前,陈风崇先前给长生老人写的书信也有了回音,只是这书信先到了付禹宁那边,才又被转交过来,一路虽也是紧赶慢赶,但始终耽误了些许时间,最终还是送到了陈风崇手上。
长生老人自知晓徐方旭被弥勒教抓走做人质之后,焦急非常,在书信中言辞激烈地要求陈风崇和清平夫人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交出绣帛也可,必须要换的徐方旭平安归来。
孙向景在一旁看着师兄师姐一边读信一边脸色刷白,额头鬓角都有汗水留下,却是不解那等和蔼可亲的师父,怎的会一封书信就将两人吓得这般样子。陈风崇默默看完了信,又将书信中的内容转述于孙向景知道,告诉他如今就会徐方旭已是第一要务,却是万万马虎不得,现下两人已经打算不再冒险耍花招,直接将绣帛交出,待得换回徐方旭之后再寻机会将其毁去。
孙向景听着陈风崇转述师父的信件,只觉得太过夸张,暗想师父哪有这般严厉,便一把将陈风崇手中书信抢过,自己仔细阅读起来。
一看之下,孙向景才知道陈风崇的转述已经尽量柔和了语气,中间一应斥责之类的话语都不曾对他提起,师父在书信中却是写得十分激烈,叫人看见文字脑海中就响起了声音,虽然感觉十分陌生,但确实就是长生老人的语气。
清平夫人从来不曾在人前显露过这般纯粹的害怕,一时也不说话,只看着陈风崇,两人眼神交流。孙向景不知道两人和师父在打什么哑谜,生怕其中牵扯了师兄的安慰,连忙一把拉住陈风崇,追着问他这事儿的缘由。
陈风崇长叹一口气,依旧带着些许害怕,说道:“那年四师弟罹难,你还记得么?”
这话一出,孙向景也是面色一沉,却是想起了那个谦和有礼的四师兄,一时也有些郁闷,不再闹腾,只点头道:“记得。”
陈风崇轻声说道:“那年你听到消息,直接病倒了半月有余,有些事情却是没有叫你知道。”
孙向景又仔细回忆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果然也发现了其中的某些奇怪之处,开口问道:“是师父出远门的事么?”
陈风崇点了点头,说道:“师父是武林正道领袖,多少年累积起来的名声,当时已经退隐,只养育教导我几人,再不干涉江湖之事。当年四师弟被牵扯进朝廷的公案,虽是机缘巧合,也有些十分不妥的因果,更有我和华芳照顾不周的罪过。师父听闻噩耗之时,先是安顿好了你和师娘,随后便孤身一人,将牵扯那事的一干人等尽数手刃,不听任何辩解,不顾一切理由,只要参与了这件事情的,除了我和华芳以外,无论是名门正派弟子,还是化外魔道妖人,甚至吃朝廷俸禄的官兵,一应无幸……”
说道此处,陈风崇和清平夫人都是齐齐打了一个冷战,似乎有想起了当年的惨烈现场,俱是心有余悸,至今难忘。
孙向景并不知道四师兄遇难的细节,早年间问起总受到呵斥,后来也再不敢问。如今看着陈风崇和清平夫人这般样子,四师兄的死却不是他所认为的那么简单,或许牵涉甚广,才叫知道的人尽皆三缄其口,绝不提起。
不过在孙向景的印象里,长生老人一直都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师父长辈,便如慈父一般地长久疼爱着一众弟子,却是不知他会有这般过激的时候,做出了这等恐怖的事情。
清平夫人摸了摸孙向景的头,说道:“也是师父对我们疼爱太过,一心牵挂,才会有这般难耐的怒火,行那等修罗之事吧。”
要说这个道理,孙向景倒也知道,并不是因此害怕师父,只是突然知道了这等秘闻,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有点发愣罢了。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长生老人虽不能与天子相比,却也是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养气修为极好,能使得他动怒的事情,必然都是触犯了他的逆鳞所在;古语云“龙有逆鳞,触,则比杀人”,便是这等意思。
先前孙向景被太玄教掳走,长生老人虽知道他并无生命危险,还是动员了一切人脉势力,几乎将整个中原翻了过来,也要将他找到,保他平安。如今徐方旭落入弥勒教手中,却是比之当时孙向景的情景还要危险许多,只是因着事情牵扯到传国玉玺,也不能广寻救援,只得靠着师门众人合力解决。
长生老人在书信之中,也模糊提起了这绣帛的因果,告诉众人传国玉玺定不会在此时出世,无论众人如何举动,都不会影响其结果,只有顺应天命者得利,逆天而行者造祸,而“天不变,道亦不变”,世间却是没人能逆天行事的。
孙向景对长生老人的这部分观念感觉十分不解。他先前与太玄圣女争辩之时,还曾说出对宿命一流的驳斥之语,如今却是又见师父这般态度,却是叫他疑惑。
三人已经决定明日与弥勒教换回徐方旭,此刻齐聚一处,即是为了商讨行动细节,也是互相说说话,排解心中的焦虑,以免太过紧张,反而不能成事。
孙向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因着清平夫人对道家的理解最深,也稍微知道些此事的跟脚因由,便由她向孙向景解释道:“师父所谓的天道,却与寻常所说的宿命有所不同。教派宣扬宿命,是将其作为一把枷锁,扣在信徒身上,要叫信徒相信一切都是定数,挣扎反抗俱是无用,从而虔诚皈依,死心塌地地不修今生,只求来世。师父说的天道,却是依着确定存在、可信的现实推演未来,教人避开前路险阻,在诸多选择之中作出最合适的一个。就像你驾着小船行驶在河流之中,前方出现了一块礁石,你若不改变方向,就会与其撞上。师父所做的,就是告诉你礁石所在,又教你如何掌舵行船,使你平安避开危险。古人云,‘圣人观一叶落而知秋’,师父他老人家的境界,大概就是这样了。”
孙向景听清平夫人这一番话,只觉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却不能完全理解,更觉得其中似是还有破绽,仿佛清平夫人是为了掩饰什么,故意不将话说得清楚。不过既然有了师姐的这番论断,孙向景自然也愿意相信师父,毕竟比起什么国运天下来说,还是徐方旭比较重要,用这一卷绣帛就能将其换回却是最好不过,原本就是他求之不得的结果。
陈风崇听了清平夫人所说,也是面带疑惑地看向了她,却也不曾发问,只是懒得动这些脑子。既然师父有命,徒弟乖乖照做就是了。更何况自家师父不是那等昏聩之人,一应因果都看得比自己清楚,陈风崇也就压下了心中的疑惑,不再多言。
清平夫人此刻也是为难,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将此事与两位师弟说清,也是闭上了嘴,只端起面前的茶杯喝茶。她一早听孙向景说过,师父得知传国玉玺的消息之后曾与师娘密谈许久,所谓“玉玺不当此时出世”的天命,十有八九是来自师娘口中。
无论徐方旭还是孙向景,都对师娘的来历十分好奇,总有许多琢磨;一门之中,也只有陈风崇那个心大的对此毫不关心,从来不曾考虑过。清平夫人在弟子中年纪最长,又是唯一一个女子,与师娘走得极近,隐约知道师娘的来路根底。其实一直以来,师娘都是一个直率开朗的长辈,也从不曾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众人受限于自己的眼界知识,始终参不透个中奥妙,却也是所谓的“灯下黑”;清平夫人对道家的理解深刻,自己模糊有个结论,只是始终无法证实,自然也就无从说起,只得将此事缘由扯得玄妙一些,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说了这么许久,三人都是有些倦了,心中倒也不太觉得焦虑烦闷,又想着明日还有大事要做,便纷纷起身准备回房休息,养精蓄锐。
因着徐方旭不在身边,孙向景跟谁一起睡觉却是成了一个问题。原本他在京兆府惠家之时,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回家后却又被师娘娇惯宠爱,威逼利诱着徐方旭继续领着他睡在一起。如今徐方旭不在,孙向景又不愿意跟陈风崇一起就寝,直嫌他睡觉动静太大,非要师姐领着自己。
只是先前还好,自从陈风崇回来之后,就再不许他打扰清平夫人休息,每晚都是提了他的后脖领子,扯回自己房里睡觉。孙向景在清平坊没有师娘撑腰,这两日的折磨更是坚定了孙向景要早日找回师兄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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