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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阳光倾覆在湘流公主突然裸露的面容上,让她的容颜有了一份阳光的耀目和饱满,她的眼睛是暗暗的蓝色,像西域夜晚的天空,苍茫而诡秘,她长长的卷发如瀑布般兜头落下,她用手轻拂,唇角含笑。
所有人都屏息注视着她,湘流如浓烈的香氛扑面而来,侵入鼻息,无法散去。
云笺在看到湘流面容的那一刻,下意识地看向她对面的南风葵,只是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翩然而立,玉树临风,她想像着他眼中也有如身边男子一样的惊艳光芒,那种酸涩的感觉澎湃而出,欲罢不能。
沉寂片刻后,胡图从座位上走了出来,他来到南风葵的身边,含笑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湘流低着头,脸上兀自绽开着无限风光。
胡图对南风葵拱手道:“王爷,按照我们畅国的风俗,未婚女子若在一从未见过她真面目的陌生男子面前自揭面纱,那名男子就必须娶她为妻。小女天生丽质,又聪明过人,畅国国内和邻国都有不少王贵前来求过亲,只是小女都看不上眼,看来这次她对王爷是动了凡心了,哈哈。”
“哦。”南风葵灿烂一笑。“如此说来,公主是想学昭君?”
湘流脸若桃李,妙目中含着不容置疑的深情。
“若说和亲,那是为国求盛世,为民求太平,可湘流不想做孤独终老,客死异乡的和亲公主,盼能在远离故土和亲人的地方求得一心人,若能两全,那便是湘流天大的福份了。”
南风葵微笑不语,两人遂四目相对。
“湘流公主果然是真性情,只是葵王爷的正妃几年前过世,王爷和先王妃夫妻情深,王爷曾发誓从此不再立正妃。以公主这等样貌若做我们皇家的侧室,也太过委屈,亦是失了畅国大国的体面。”太后缓缓言来,又凝神思索着。
“两国和亲的主意着实不错,哀家对湘流公主又是喜欢的紧,畅王,哀家有一提议,不知你意下如何?”
“太后但讲无妨。”胡图恭敬作答。
“大皇子也快弱冠之年了,哀家正在烦心他大婚的事,哀家看公主和清儿倒是很相配呢。”
一边的南风清立时红了脸,眼中却有欣喜的光彩。南风清是先帝的长子,只是资质平庸,加上淑太妃并不得宠,故未能立长。南风清郁郁不得志,平常很少说话,连合宫宴上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胡图刚想回答,湘流已挡在他身前,向着太后做了一揖,断然回道:“谢太后厚爱,只是湘流是畅族女子,一向尊崇畅族习俗,在哪个男子面前揭了面纱,就必须嫁于这名男子,若他不愿意娶湘流,那湘流只能终身不嫁,望太后成全。”
此言一出,四周发出了一片惊叹声。
云笺将右手覆盖在左手手背上,想以此让自己的双手互相取暖,来抵御内心的极寒。她心里一种不好的预感正步步逼近,为了防卫,她重复地对自己说:“葵不会变心的,一定不会的。”只是她刚刚说到第二遍,只听到南风葵清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太后,葵欲立畅国湘流公主为顺亲王妃,于上阳吉日大婚,全国大赦以为公主积福德。”
上阳乃郑元的一个节气,屈指算来,也就一月不到的时间。太后吃惊过度,怔怔地看着他,竟答不出话来。云笺右手的指甲猛然陷入手背,粘稠的血液慢慢渗出,只是她浑然未觉。
只有正妃可以称为王妃,南风葵居然为了湘流公主连蒙家的颜面都不顾了,背弃了不立正妃的誓约,想来此刻袭梦和她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湘流在他心中的份量吧,她有无法克制的泪意凝在眼角,心里像被掏空般飘渺无依。
座上众人纷纷起身向南风葵和胡图道贺,太后也立刻调整好自己的仪态,当下赏了湘流一些贵重的礼品,皇家聘礼自然另会送到畅国,摄政王正妃的聘礼会如何奢华,自然是可以猜到的。
云笺害怕去看南风葵,可她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向他站立的方向移了过去。正有一大臣上前说了句什么赞美的话,湘流笑颜如花,目光始终如一地投在南风葵的身上。见识了湘流的骑射,听过她自揭面纱后的直白,湘流无疑就是一个无畏不羁的异邦女子,唯有此刻的笑颜才带上了闺中少女的娇羞。看过她这般笑容的人自会明白她是如何深爱着被她持久注视着的男子,亦是她即将要嫁的男子,爱的和嫁的是同一人,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会有穿越黑暗冗长的弯道,突然见到阳光出口时的欢畅与安心。
南风葵回到原位,湘流按礼数还不是王妃,自不能与他同坐,随着胡图回到了畅国客人的座席中。可是她的目光却还是时不时地飘过来,云笺微微侧目,发现南风葵正对着她的方向微笑答礼。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蕙质兰心如班婕妤,也只落得相离相弃的结局,是她高估了帝王贵胄的心。她知道以他和她的情份,即使有了新王妃,亦不会如丝萝般独守空房,她刚刚向太后许诺的让南风葵做到雨露均沾倒是真的兑现了,那么太后亲眼见了这一幕后,对她的敌意应能稍稍缓解。她苦笑起来,如此一来湘流的出现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是以后她怕真的是要和其他女人分享他了,那对她而言是一种凌迟的痛。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转向南风葵道:“臣妾恭喜王爷和湘流王妃,祝王爷王妃琴瑟相和,永结同好,臣妾愿去灵云寺为王爷求愿百日。”
南风葵脸色倏然一冷,却不回头看她,只淡淡道:“你不必如此。”
云笺强行压下向外涌动的泪水,含笑答道:“王爷大婚,举国欢庆,臣妾欢喜的紧,却不能做什么,唯有藉此聊表心意。”
灵云寺在郑元边境的深山中,而求愿殿更是位于灵云山顶,为杳无人烟,鸟兽出没的苦寒之地。求愿殿原为惩戒寺内待罪僧人而设,后民间常有人为求心愿达成,而心甘情愿孤身前往,日夜念诵经文,以百日为限。后来皇室中也有了为争宠或固宠而自请去求愿的后宫妃嫔。
太后淡然说道:“难得云笺有这个心,王爷就成全了她吧,她也该学着做个贤德侧妃了。”
云笺不等南风葵再说阻拦的话,急忙跪谢道:“谢太后和王爷成全。”
云笺低着头站起身,在侧身坐下的时候,用身体挡住自己,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也许是错觉吧,她感到南风葵似乎在看着她。
这是她唯一能为自己做的,在他大婚的时候,远远地离开他,在独自一人的山顶,为他祈福,也让自己安宁。她还是他的侧妃,她会有绵长的时光,用万般的忍耐去对抗心中的落寞,品尝得不到的苦楚,此刻她不由得想起了伽蓝,还有袭梦。
晚宴因了这件婚事而变得份外有喜气,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云笺很想饮酒,只是怕被别人看出是以酒浇愁,落下个好嫉妒的名声,只是浅浅地敬了南风葵一杯。谁知心情低落的时候哪怕一小口酒精都能让人迷醉,她只觉得阵阵晕眩。眼前的人都已模糊成一片,分不清谁是谁的谁。
太后慵懒地回身唤道:“冬儿,拿哀家的披肩来,这酒喝的哀家头重的很,陪哀家出去走走。”
南风葵笑道:“太后才跟葵喝了一小杯,怎么就说醉呢。”
太后也不看他,依然嘴角含笑道:“怕是今日见王爷有了正妃,哀家太过高兴,都说这酒啊,人高兴的时候喝了容易醉,不高兴的时候喝了也容易醉,可想是个难伺候的东西。看云妃的样子,怕也是头上不好受吧,不如一起出去说会子话,散散酒气。”
云笺连忙答应着起了身。南风葵取过云笺的披肩,刚欲给她披上,她一把接过来,低头说了句:“不劳王爷费心,臣妾暂退。”
云笺也不等他同意,紧走了几步,跟上了太后,她听的有些不真切,好像南风葵在身后说了句:“小心着凉。”
她心中凄楚,这听惯的关切今日落在耳边,也像是变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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