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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红秩没有言语,她看向这条街的深处,以后她就要嫁到这里吗?
八月十六。
宫宴过后顾家姊妹连夜回了安国公府,顾红秩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躺在闺阁的床上一夜没睡着。在观音寺住了那几日,她本该怀念这张她从小睡到大的床,这一觉本该睡得格外安稳些,但她却是彻底失眠了。
第二日细儿带着小丫鬟进来服侍她洗漱更衣时,看到她眼眶下面的乌青心疼地说,“姑娘昨夜没睡好,连眼睛都肿了。幸亏上次贵妃娘娘从宫里赐下的雪花膏还有半管,待会儿我帮姑娘敷上,最是能消肿化淤的。”
顾红秩恹恹的,哪有什么心情去想劳什子雪花膏。她望着细儿,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细儿还不知道宫宴上自家姑娘被赐婚的事,只觉得姑娘从昨夜回府之后就有些消沉,忍不住挥退了身旁几个小丫鬟,低声问道,“可是宫宴上出了什么岔子?姑娘怎么脸色不好。”
闻言,顾红秩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撇了撇嘴说,“快别议论这个,莫要让别人听去了,到时候再说我们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可不是好玩的。”
细儿更是一头雾水,正要拉着顾红秩细问,却见百灵匆忙进来,“大小姐那边让人来传话,说是老爷一行已经入京,待去礼部交代完事情就会回府,让姑娘赶紧收拾好。”
顾红秩听了立刻起身,她知道父亲一定是在半路上得了信才这么快赶回来,否则按照原定的行程他还要明日才能回来。她脑海里一时被父亲的音容占据。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但她的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又一直没有续弦,家中并无继母,只有一个谢姨娘。
这位谢姨娘是她母亲当年的陪嫁丫鬟,和她母亲情同姐妹,在她母亲去世后对她很是爱护,处处纵着她,什么都顺着她的心意来,再加上同样对她百般宠溺的长姐,她在家里一点苦都没吃过,当真是在这锦衣玉被的富贵乡中无忧无虑地长大。
渐渐的,她就被娇养出来了不得的厉害性子来,家中女眷没人能制得住她。有时她闹得实在过了,长姐才去请父亲管教她。
她印象中父亲总是端坐在书房的那把梨花椅上,板着脸看她,又是拿家法说事,又是说她不守女德,很是唬人。说到最后,他根本不会拿她怎样,只说一句不成体统,就命她回房间抄书,往往都是抄女四书,有时也让她抄列女传。
她最厌烦那些酸不溜秋的文章,把女人说得不像是人,倒像是被戳一下就叫唤一声牲畜一样。因此她被关在院子里也从不认真抄,偷偷让细儿出去给她弄些精巧的玩意儿,就这么打发时间。
父亲从来都不检查她的书抄得怎么样,因此她每回都是消停几日之后又开始在内宅撒欢,反正等父亲又问起她了,也有长姐和谢姨娘帮她遮掩,她们说她有长进了,父亲就甚是欣慰地一笑,好像她真的有长进了一样。
她原先还暗自疑惑父亲怎么就这么好骗,后来嫁人了才知道,他不是真的好骗,他只是心甘情愿被她骗。在他眼里,他的女儿就是最好的。
重生前,有一次她因为实在生气,罚了朱行易的一个通房,那丫鬟跑到崔氏面前告状,说她容不下朱行易有房里人。崔氏把她叫过去说了一顿,她据理力争。明明是这个通房先不敬她,而通房其实连正经的妾都不算,她作为少奶奶难道就没有责罚下人的权力?
崔氏却听不进去,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教训她,说安国公府里养出的女儿怎么如此不守妇道,还说男子三妻四妾那是天经地义,身为人妻只有帮着夫君相看,给夫君房里纳好姑娘来的理,没有容不下的理,若是容不下那就是犯了七出之罪中善妒这一条,是要被休的。她一气之下就要回娘家,崔氏给跟她闹得不可开交,还派人去安国公府,说她要是出了朱府的门,那朱家就真的休妻了。
这件事惊动了她的父亲,他立刻带了人和二姐一起过来。崔氏见到他来还很惊愕,说内宅的事应该由女眷来管,怎么惊动了安国公爷,这不合规矩。
但她父亲却没有离开,她之前从未在父亲脸上见过那么冰冷的神色。他看着崔氏就像在看一个死人,问她说要休妻是什么意思,安国公府教养出来的女儿有哪里不好。
崔氏就梗着脖子说了她容不下朱行易有房里人的事,底气十足地说她犯了善妒这一条,朱家是有权休妻的。当时她看到父亲听了这话后的脸色那么难看,还担心他说反过来责骂她,就像崔氏那样不问青红皂白。
她想起之前在娘家时,父亲总是让她抄女四书,让她背列女传。她知道这件事虽然不是她的错,但如果是列女传里的那些女子,她们是会忍气吞声的,还要为惊扰了婆婆赔不是。往深里想,她们根本就不会和丈夫的通房闹起来,因为她们就算再被冷落,再被丈夫的妾不尊敬,她们也不会生气。
她做不到,可她怕父亲会教育她,让她做这种女人。她怕父亲会一脸失望地看着她,觉得她做不成这种女人,那就是有损安国公府的门面,她不想给娘家人丢脸。
但让顾红秩感到意外的是,父亲一个字都没有说她,反倒让崔氏把那名通房叫出来。他就让那名通房跪在堂屋里,面无表情地问话。他问通房为什么不尊重主子,主子又是哪里容不下她了,难道当下人的主动顶撞主子,就不许主子责罚了?那名通房支吾着说不出话,只拿眼睛看崔氏。
他就又问崔氏,她说他的女儿容不下这个通房,是犯了善妒这一出,可有证据?崔氏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就像她父亲说的,下人顶撞了主子受到责罚这是天经地义。崔氏只能说,她没想到这通房居然胆敢瞒报,如今听了真相才知这奴婢确实该罚。
那日顾红秩的父亲离开前,还去见了朱老太太。他请朱老太太做主好好善待她,还让朱老太太把她房里的人都筛选一遍,不要留以下犯上的刁奴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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