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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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孽杀（第1页）

这是陶慧走后的第二天。

懒洋洋地起床，漱口，在出去吃早饭之前，梁枫冲了一杯牛奶喝着。一切很平静，平静之后隐藏着一种失落，那是对甜蜜之后的怀念，而对寂寞本能的抵触。没有人们背后指手划脚的关注，没有对于名誉的担忧，得意幸福之事仅能深埋心底，那么，一个人处于安静之时，独自回味一遍，不啻是良好的慰藉。

牛奶喝了一半，回忆走了一大半，正恬静着，忽然，楼上爆出凄厉的惨叫声，梁枫听出来了，是一个女人的叫声，撕心裂肺一般，尖叫得不遗余力。他禁不住走向窗口，好听得清楚一些。

蓦地，哐啷一声之后，一团火影呼呼从窗口坠下。热气甚至燎着了梁枫的眉毛。很快，沉闷的撞击声，落地了。

梁枫不禁惊慌地朝后退了两步，但是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人影，一个浑身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人体，坠到地面去了。他这里是四楼，坠楼的人可能是五楼。

巨大的恐惧和巨大的好奇心一拉一扯着梁枫。他惊惶四望，吐出一口气，还是站到了窗口往下望。

地面上，有尖叫声传上来。坠楼之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的火还在燃烧。陆续有人跑来，并开始手忙脚乱地灭火。

忽然，梁枫响起了什么。迅速地打开门，跑上了五楼。

五楼居室的门打开着，里面静悄悄的。梁枫叫了一声，大着胆子走进屋子去。临窗的屋顶都被火焰熏黑了，窗帘被燎得焦黑但是还没有燃，拉在一边。屋子里满是汽油味。地板上有一处还燃着小小的一团火。

突然，一个人呻吟了一声，梁枫吓得一哆嗦，退了一步。然后他看清楚了。一个人坐在卫生间门口的地上，脸色惨白，两眼乌青的眼圈，像是骷髅的影像。他的手上吊着一张浴巾，脏兮兮的，右手严重烧伤了，可能浴巾是用来灭火的。

梁枫认出来了，他是电力公司的一个项目经理，万加朋，五楼居主彭琳琳的男朋友，送电光恐龙给梁梁的那个万叔叔。

“你怎么啦？”梁枫问。他知道掉到地面的那个人已经完了，或者说有很多人在下面闹嚷呢，不需要他关心了，他也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

“我，完了，完事了，——结束了。”万加朋仍旧坐在地上，两眼呆滞，目光像死去的人，有气无力地说。

梁枫近前看了看，万加朋手臂上烧坏的地方，经过浴巾的挂擦，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但是万加朋似乎忘记了疼痛。

梁枫不敢上前，问道：“你有手机吗？我打120叫救护车。”

“有，——没有，不知掉那儿了。”

“好，你等着，别乱动。”梁枫说道，返身往四楼跑。

梁枫回到家里，按住狂跳的胸口，先后用手机拨打了110和120。他忍不住走到窗口，再次往楼下看。坠楼的地方已经围上了一大群人。火已扑灭。有人大声嚷着，开始朝楼上跑来。

五楼屋主只有两个人，梁枫不知道坠楼的是彭琳琳还是她的母亲。他倒了一半杯冷水喝下，让自己平静一些。他不想再次回到五楼那个充满恐惧的地方。但是喝过水后，他强迫自己重新上了五楼。

万加朋已经坐到了餐桌前椅子上，但是眼光依然如死人一般。

“我打过电话了，救护车很快就来。”梁枫隐瞒了110那个电话。

“好的，谢谢你。”万加朋的嗓子犹如破裂了一般。他忽然想起什么，左手艰难地弯过去，从裤袋里摸出了一件东西。他努力地举着右手，避免碰到任何东西。

一封信，牛皮纸袋，没有封口。万加朋把它交给梁枫。

梁枫甚至不敢伸手去接，但是，当砰砰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人声嘈杂起来之后，梁枫一下子拿过了那封信。

此时，带着一阵风，四五个人涌进了屋子。“是这里，是这里，彭琳琳的家。”他们嚷着。然后他们安静了。很快地，更多的人涌上来了进了屋，但是都与万加朋保持了距离，一道道目光射向万加朋。

万加朋木然地望着越来越多挤进来的人，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顶着，几乎要站不住，越来越往万加朋身边靠近，但是恐惧在他们之间树立了一道无形的墙，最前面的人几乎斜着身子往后靠。

忽然，万加朋蹲下来了。偌大一个汉子，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这时候，人人都猜想到了，坠下楼去的彭琳琳是被万加朋泼上汽油点燃，而彭琳琳忍受不了烈火烧身的巨大痛苦，自己跳楼下去的。万加朋的烧伤应该是不小心弄了汽油在手上，火苗温度惹燃造成的，只是万加朋自己扑灭了，一只手臂却已经烧得不像人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心里问着，但是没有一个人发声说话。太恐怖了，恐怖得令人丧失了言语的活力。

“各位退一退，让一让，警察马上就要到了。”梁枫反而镇定下来。他经历恐惧的时间长得多，因此已经过了激动期。他担心拥挤的人群破坏现场，也担心人们因为冲动而干出什么事来，毕竟彭琳琳是他们的同院邻居，一个漂亮开朗喜爱交际的年轻女郎。男人仅仅因为怜香惜玉，就可以激愤地挥动拳头，万加朋目前处境不妙。

众人稍稍往后退了一点。梁枫扶起万加朋，让他坐到沙发上，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可怕的嫌疑犯值得同情。他是从直觉上，一种男人特有的通感，而不是从理性上产生了这种念头。

不久，警车呜呜鸣叫着奔驰而来。楼底，楼上控制了局势。梁枫向警察叙述了自己所见所闻，警察一一记录下来之后，告诉他以后还可能请他到局里去做证人笔录，之后让他离开了。

关上了门，梁枫不由自主地往窗口看，仿佛那里总会突然有什么动静。那边是平静的，没有凌乱恐怖的情景。他几乎散了架，颓然坐进了沙发。突然，他想起该上班了，而时间肯定已经迟了。他往单位打了电话，说明原因，他是重要的证人，不得已耽搁了。科室里立即答应了他的一天公假。

梁枫闭着眼，轻轻地揉着眼部四周的穴位。他忽然想起万加朋塞给他的那封信。那应该是一封绝笔信，万加朋把它交给第一个进去的人。梁枫摸出了信，微微颤抖着打开了。

“如果真心换不来真心，何必让真心日晒雨淋。报复吧，男人，报复是你与生俱来的天性，宁死不屈是你永恒的精神。拔出插进心脏的刀，把女人的丑恶劈个鲜血淋淋。”

只有这么一段，惊栗的文字，梁枫渐渐明白了惨杀的根由。一阵冷噤袭过了他的全身，虽然此时正是暑热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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