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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春节（第3页）

白雅琪感激地看了叶天问一眼，凄然一笑：“我是在想和姐姐在一起高兴的事情，可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话像针一样扎痛了叶天问的心，他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又觉得不说话会把人闷坏似的，随口说道：“海天花园的广告词是卫津的豪宅，你姐姐他们能住海天花园，说明他们原来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是不错。”白雅琪用毫不掩饰的得意语气说道，“我姐夫是一个工作狂人，干起活来不要命，再说原来广告和新闻不分家，他们采访的时候顺便干一些私活，额外得些收益。”

叶天问自然知道私活的含义，原来它叫有偿新闻，有偿新闻经过上面再三下文禁止，成了过街老鼠之后，有偿新闻不但没有被禁止，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必须花钱购买版面的公开交易。结果上面三令五申必须遵守的规定，却变成了伸缩如自的橡皮筋。政策制定者明知用橡皮筋约束人们的欲望，就像用细小的草藤拴住凶猛的老虎一般，注定起不到多少效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有意为凶猛的老虎留下生存空间，用现在的话说，人类保持生态平衡，是给自己留下一个生存的机会；二者则是故意摆一个花架子掩人耳目，给纳税人一个交待。

在前一段时间，为了能够上省报头版头条，叶天问不得不和省报驻卫津记者站合作开展大型采访活动。为此，宣传部赞助记者站的活动经费达五十万元，卫津市也就有六条新闻上了省报头版头条。另据不成文的潜规则，县市要上省报的头版头条，价格一般在六至八万元左右。

从新闻理念上说，叶天问是一个新派人物，像一般的年轻人一样，主要通过及时而快捷的网络新闻获得信息，但是，市里的主要领导们年纪偏大，仍然像上了年纪的人一样保持着读报的好习惯，认为报纸新闻还是主要的新闻传播手段，诸不知许多报纸从印刷厂出来之后，经过无数道工序，分发到各个办公室，有些根本没有打开，依原样直接送进了废品收购站。纳税人却不得不花大量的钱，来为从来没有人阅读的报纸买单。

见叶天问目光怔怔地看着她，白雅琪脸一红。她虽然和叶天问是好朋友，但毕竟他是宣传部的领导，不该向领导暴露行业内的秘密，有意岔开话题道：“新闻报道中常说农村人因病致贫，我看即使是城里人，也会因病致贫，关键是我们看病太贵了。”

“不是看病贵的问题，可能是我们看病等社会福利保障机制设计存在问题，如果说穷人看不起病，这还好理解，如果说条件优越的人也看不起病，肯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平时对看病问题听得多了，刘根根也止不住插话道。

“看得起病是社会保障最后的几道底线之一，如果我们这一道底线都守不住，我们怎么能够温暖那些原本就受伤的心灵，社会和谐这一基本愿望又怎能实现？”叶天问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昨晚好像没有见到报社的人来呢。”

白雅琪淡淡地说：“没来得及通知他们，大过年的，也不好意思通知人家到场呢。”

“应该给他们说一声，报社的领导应当出个面，表示一下关心。”一谈到下属单位，叶天问觉得自己的语气就带了官腔，便不好再发挥下去。

白雅琪替他们说好话，道：“他们已经表示过关心了，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外人呢？”

叶天问想起她两姊妹为陈洪涛工资福利来找他的事，但这事已经过去了，此时不好再提。

到海天花园停车场里，叶天问边下车边对刘根根说：“大新年的，你回去吧，不耽搁你了。”

刘根根说：“不是要杀鸡吗？我当刽子手。”然后吹嘘道，“我杀鸡可高手了，保证十分钟内解决问题。”

白雅琪看着叶天问笑：“高手碰到霍元甲，你趁早退让一边。”

刘根根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哑谜，愣愣地斜了叶天问一眼。叶天问笑着挥了挥手：“霍元甲上吧。”

花园绿树成荫，步道干净整洁，楼与楼之间保持着适度的距离，采光条件都不错，海天花园果然名不虚传。叶天问知道白雅琪有一套房子，问：“你的房子呢？买在哪里？”

白雅琪说：“我的蜗居在富贵山庄，这年头真是奇怪了，商人喜欢帝豪什么的名称，称为富贵山庄的，偏生住在里面的，绝大多数是市井百姓和打工者。”

“人家这是表达理想和愿望呢，至少表明了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叶天问笑道。

白雅琪打开大门，叶天问跟在她身后走进房子，寒冷的空气让人感到透心的寒，叶天问身子轻轻一颤，便愣愣地站着，一时不知做什么为好。

白雅琪轻声说：“进来呀，别傻站着。”见他们要换鞋子，又道：“不用换鞋子了。”

刘根根说：“屋子这么干净，弄脏了麻烦打扫。”

白雅琪声音阴了一下：“暂时没有人住了。”叶天问一怔，两人见鞋柜上有鞋套，还是扯来套上。公鸡咯咯地叫起来，刘根根说：“别叫别叫，拿你的命只是早晚的问题。”白雅琪听了这话，一怔。叶天问怕触及她的伤痛，朗声问道：“厨房在哪里，热水杀鸡，没有时间了。”

刘根根提着鸡走进了厨房。叶天问出于好奇，少不得参观一下房子。房子宽敞、设计合理，收拾得干净整洁。大概因为主人病久了，客厅里除了沙发电视，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卧室也是，床铺得整整齐齐，好像久没有人动过一般。倒是书房里立着四只书柜，里面塞满了书。柜子里放不下的书，就堆在书桌旁，以便随时取阅。

“这是我的房间。”白雅琪指着客房说。叶天问目光被墙上贴着的大幅照片吸引过去，没想到自己先前剪下来贴在皮夹里的照片，在这里重见了。白雅琪掩饰不住得意地问：“怎么样？这张照片？”

“嗯，还可以。”叶天问不好过度地表达什么。

“只是还可以？”白雅琪眉目含笑地问。叶天问不敢正视她的目光，说了一句假话，道：“我原来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白雅琪轻轻一笑：“你当然见过，这张照片是我照得效果最好的一张，很多杂志都采用过。”

“为什么说只是效果最好，不是照得最好呢？”叶天问觉得奇怪。

“因为那天去照相之前，刚刚得知姐姐的病情，你没有看出我特意系了一条红围巾吗？那是我特意给姐姐的祝福。”白雅琪说到伤情处，泪水又盈满了眼眶。叶天问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肩头，她像被针扎了一般躲开，情绪也为之一震。叶天问正在诧异，白雅琪走到照片前，说：“你仔细一看，我当时是强作欢笑，内心是忧郁的，摄影家说反而起到了特别的效果。”白雅琪想起了快乐的事情，绽出一个笑意，道：“结果这张照片让我获得了很多粉丝，那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十来封求爱信呢。”

叶天问虽然没有勇气写求爱信，却把白雅琪的这张照片装进了皮夹，也装进了心里。世间是不是仍然有许多像他这样的痴心男子呢？可是，当他得知白雅琪的故事之后，一度又由喜欢而生厌，认为白雅琪也是一位卖身求荣的俗女子，照片上的美丽与清纯不过是骗人的表象。而后，叶天问通过与她近距离接触，虽然得知市井坊间的传言是虚假信息，但眼前的真实女人仍然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包括她和姐夫亲密的举动，至今无法让叶天问释怀。

叶天问笑道：“那么多的求爱者，你都没能淘到一份真爱？”

白雅琪扑哧一声笑道：“忙得连信都没有时间看呢，我怎么淘？”说着，她从床底下抽出一只纸箱，“信都在这里呢，等有时间再好好回忆。”叶天问一愣，心想，幸好当时控制了冲动，没有自作多情给她写信，不然一番冥思苦想、一番心血不过是变成几张废纸而已，变成沧桑岁月之后的某一段记忆。

小房间部署得别有一种风格，格外温馨宜人，是房子里唯一让人觉得温暖的地方。叶天问把注意力从照片上转移开来，观察着房间的陈设和装饰，想从这里多了解一下眼前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因为背后那么多复杂的故事，叶天问倒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对姐姐那么关爱的女人，一定是个能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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